小尼姑拧干毛巾，轻轻放在时书柒滚烫的额头上。
“爹，娘，七七……七七要回家，带七七回家……”
时书柒呢喃着，紧闭的眼角渗出泪水。
小尼姑见此，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
朦胧间，时书柒好像回到了相府。
娘在檐下教她和时蝶绣花，爹在院子里教时铭读书写字。
眨眼后，她又觉自己身在琼花楼，一双双贪婪又不坏好意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记忆的混乱让时书柒出了一身冷汗，连梦呓都夹杂着求救和哭泣。
黄柯来给时书柒送药时，听主持说时书柒不好了，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奔去禅房。
昨日还跟他说笑了两句的人此刻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睁的双眼里满是血丝，苍白的脸色托的下眼帘更加乌青。
黄柯双腿一沉：“姐姐……”
他极力克制声音，像是怕惊扰了时书柒一般。
时书柒黯淡的眸子亮了亮，缓慢地转过头来。
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时铭站在眼前。
她奋力抬起手，朝黄柯伸去：“阿铭……”
黄柯呼吸一窒，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握住那只枯瘦的手。
时书柒只觉浑身被山压着般难以动弹，说话都像是遵循着本能一般张着口：“对不起……姐，姐姐没照顾……好母亲，也没……照顾好阿铭……”
气若游丝的声音让黄柯险些哭了出来。
他忍着泪水，艰难扯出个笑容：“阿铭不怪姐姐，姐姐吃了这么多年苦，一定很累了。”
闻言，时书柒眼睫颤了颤：“累，很累……下辈子，不……来人间……”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力竭了般沉沉睡去。
即便睡着了，时书柒还紧紧攥着黄柯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手。
虽说大丈夫有泪不轻弹，但此刻黄柯已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他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般折磨时书柒。
她不过二十二岁，世间女儿在她这个年纪应该是嫁了个好郎君，亦或是自由自在的才对啊……
禅院墙外。
宇文曜如往日般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来这儿听时书柒的声音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他甚至觉得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也并非不可。
只要知道时书柒平平安安的，他便在无所求。
然而墙那头一片寂静，不闻诵经与木鱼声。
想起昨夜无故裂开的玉，宇文曜心头的不安再次升起。
他想进去，却又怕让时书柒感到厌烦。
也许……她今日只是累了。
即便未听见时书柒的声音，宇文曜也站了半日才离开。
黄柯守在床边，紧张地看着呼吸越来越轻的时书柒。
慢慢地，时书柒睁开了眼。
黄柯一怔，轻声叫着：“姐姐，姐姐……”
听到黄柯的声音，时书柒张了张嘴：“羡霖……”
见她认出了自己，黄柯眼眶渐红。
他知道，时书柒已经快要去了，但她像不放心似的撑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
时书柒凝着屋顶，只觉全身都被束缚了一般。
黄柯看她苍白的嘴唇缓慢嚅动着，只好俯身去听，才听清她在说纸和笔。
他愣了瞬，立刻拿来了纸笔。
时书柒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在纸上颤颤巍巍写下八个字、
——人间黄泉，不复相见。
“给，给宇文曜……死后，我，我不要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