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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芜帝彻底被周封这句话激怒,抽出身侧武卫的腰刀,明晃晃指着周封的脖颈,怒吼道:“都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将这个贼子押去宗人府?!!”
“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不是最爱装贤明吗?!装得好一个父慈子孝!如今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周封越来越癫狂,说出的话让殿内外的人大气不敢出。
皇室辛秘,多听一个字都是要掉脑袋的。
卫兵都低头不敢语,忙将周封双手反剪背后押了下去。
一路上,周封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东芜帝在出四王殿时,眉目间的怒色被按下些许,对着身后的武卫淡淡道:“今日殿中一应宫婢与内侍,都杀了。”
语毕,东芜帝转身,神色莫测却又十分平静地盯着周策。
周策蜷在袖中的手将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印,那道眼神周策太熟悉了——上位者经年洞察人心的敏锐度,像一把把尖刀,仿佛要将他凌迟一般。
良久,东芜帝的目光终于移开,他一甩袖子,冷哼一声,留下周策一个人在原地。
周晚在墙根一直留意着前殿的动静,确认东芜帝与太子二人都走后,才缓缓迈步出来。
一路上血腥气拂过鼻尖,周晚忍不住皱眉,向正殿内望去的那一眼,让周晚几乎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云锦屏风,金雕玉器,上面全是溅出的鲜血。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堆叠在一起,眼神惊恐地圆睁着,仿佛在瞪着她一般。
鲜血从台阶下一级一级流下,蜿蜒到周晚脚边。
周晚手中紧紧绞着帕子,猝然闭眼,身躯摇曳两下,颤抖着开口,又像喃喃自语。
“孽债…孽债…”
这就是皇家。
取人性命如碾死一只蚂蚁。
周晚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回到公主殿中,对着铜镜看了良久,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才起身往侧殿去。
她近来几天忙着周封的事,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侧殿了。
一进门,周晚看到苑中半开的桃花似乎又绽开了些许。回廊尽头,祁越半倚在一株桃花树下。
他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乌黑的发间与肩头已落了一层被风吹掉的花瓣与花苞。
“祁越。”
祁越的回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在他心中还未作出反应前,他的头已经转向了那清甜的少女音所在的方向。
周晚看见祁越循声回头,在看见自己的一瞬间,他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的怔然,而后立马又恢复了先前那般恹恹的神色,恭敬地向她行礼。
声音也依旧冷淡至极。
“问公主殿下安。”
周晚自顾走到桃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下。
“上回那糕点中的东西,我已经查清楚了。四王手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留了些端倪在膳房。但我说过,我会为你撑腰,他如今已经自食恶果,被废为庶人了。”
祁越一怔,忽而瞥见周晚小巧的荷花蝴蝶纹绣花鞋边沾了些血迹。
这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可为何,面色如此苍白。
祁越忆起周晚拿着带有倒刺的鞭子,一鞭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自己脊背上的表情,有凌虐的人的快意,有高高在上的鄙夷,哪一种都不与今日这般失意的表情相同。
而且,周封再不济,也是东芜的四皇子,她的四哥。
她当真会为了他一个贱奴,和一父同脉的亲哥反目成仇么。
周晚见祁越盯着她的绣鞋出神,起身时低头一看,也看见了那抹血迹。
今日四王殿中的血淋淋的场景猝然浮上脑中,那些强压下去的恶心与不适又重新涌出。
“我……”周晚脚下踉跄,眼前突然一黑,向前栽倒过去。
祁越视线中,周晚像折翼的蝴蝶一般,毫无生气地倒下。
在祁越的印象中,周晚不管是恶毒的,还是明媚的,都是时时刻刻极为鲜活的,从没见过她这般脸色苍白,毫无生机的模样,所以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时,祁越终究还是伸出一手,用强大的臂力从腰际拦住了下坠的周晚,却再没有别的动作,依旧直挺挺地站着。
“来人。”祁越冷着脸,喊了一句。
立马有宫婢上前来,见到毫无生气地倚在祁越臂间的周晚时,立马上来搀扶。
“公主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殿下!春夏姑姑!”
“快传医官!”
一行人手忙脚乱将周晚扶走后,祁越才缓缓收回那只被周晚倚着的小臂。
原来她那般轻么。
她明明那般恶劣!用着十分迥异的态度对待他,时而将他踩进泥里,时而将他捧在云颠。
也可恨他自己没能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心神被她时起时伏的牵动着。
但她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来搅弄人心,那副躯体却为何轻得如烟如云,仿佛一用力,就要碎掉了一般。
那晚花树下,周晚的脖颈也是那般纤弱。
可他为何没能下得去手呢?
这几日祁越夜夜辗转,却始终想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她在血肉之躯上的孱弱与微小,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忍吗?
这是十七岁的祁越绞尽脑汁所能想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
周晚本就因为鲜血刺激晕了过去,梦中的场景便越发地可怖,比那个城楼上的梦还要鲜血淋漓。
梦中她将尖刀扎入祁越腹中,表情狰狞而可怖,但鲜血是从自己的七窍中流出来。
四周有无数面镜子将她囚困在其中,丑恶狰狞的模样暴露无遗,而后画面一转,她亲眼看到自己的那半截尸首被乱葬岗的豺狼们撕扯,祁越冰冷地站在一旁。
“祁越...我不是..不是我...”
“祁越…”
周晚惊厥睁眼,入眼是公主殿中缓慢摇曳的罗帐。侧过头,对上一双和方才梦境中别无二致的双眼,周晚朦胧的意识立即清醒了大半。
“祁越...咳咳..你怎么...在这儿?”
祁越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周晚,蹙了蹙眉,一句“公主若无事,我先告退了”又吞了回去。
春夏立马上前道:“公主梦中不安,时常呼唤殿下的名字,奴婢便擅自做主将殿下请过来了,可要让殿下先行退下?”
周晚摇头,心里讪讪,倒是有些丢人了,被一个梦境吓得连声喊人家的名。
而且,她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祁越是来关心他的。
是她自己太心急了些,刚阴差阳错将人一条命都差点折腾没了,好感度哪有这么容易刷呢。
周晚缓了缓有些昏沉到发痛的头, 良久,有些虚弱地问道:“祁越,你的生辰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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