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姜背着无头尸体上了荣山,从黎明走到黄昏,她终于走到了荣山腰腹。
也许是蛇神知晓她的到来吧,瘴气没有杀了她,路旁盘踞的毒蛇也没有咬她,虫蚁在她的身后形成一条黑线,舔食着无头尸体划过地面的痕迹。
春姜额头青筋绷起,为了不让钟盛掉下去,她在路上找了根藤蔓将他绑在自己背上,经过一天,藤蔓已经磨破了她肩膀上的衣服,将皮肉磨得鲜血直流。
她的头发混着血液和汗水贴在额头上,她垂着头,撑着一口气前行着。
她不知道去哪找蛇神,村里没人见过蛇神,太阳要落山时,她停下脚步。
因为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到了一处悬崖,前面没路了。
老鼠吱吱地叫了半路,春姜回头望了过去,只见有一堆蚂蚁老鼠龇着尖牙俩眼放光地盯着钟盛的双脚。
钟盛太高了,春姜娇小的身体背着他走,他的脚只能被拖在地上,所以被地上的石头泥沙磨得血肉模糊。
那些玩意就跟了他们一路。
“怎么不咬啊?咬啊!”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鼠蚁,麻木一天的春姜突然爆发了,她把钟盛的轻轻尸体放下后,一把抓住想要靠近他的一只老鼠,毫不犹豫地拧掉了它的脑袋。
“咬啊!有本事咬死我啊!”将拧下来的脑袋砸回老鼠堆里,春姜癫狂地大笑,又生生扯断了老鼠的尾巴,将它的尸体撕烂。
腥臭的鲜血让她畅快不已,杀完一只老鼠,春姜扑向了老鼠堆,一下子抓住两只老鼠就拧头,老鼠们被她举动吓得四处逃窜。
过了一会儿,又将他们围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扑向春姜时,一簇火丢了过来,吓得它们躲远了。
火把滚到了春姜的脚下,她缓慢地抬起头,看到来人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老鼠从她的嘴里掉在她的怀里,抽搐着四肢。
“春姜。”阿玉背着背篓,轻轻念了她的名字。
她问:”你还好吗?”
“是阿玉姐啊。”春姜的嘴角挂着血,弯起的弧度像一把血镰:“我的阿盛哥死了。”
“这是阿盛?”听到她这样说,阿玉才注意到她身旁的无头尸体,往后踉跄了俩步,像是被吓到了。
春姜将钟盛搂在怀里,抚摸着他失去脑袋的脖子,“我把他的头弄丢了,姐姐,没有吓到你吧。”
“没有。”阿玉说:“节哀顺变,春姜。”
春姜没有看她,她麻木地说:”姐姐,你可以带我去见蛇神吗?”
“我要见他。”
“春姜。”阿玉走到春姜的身旁,”就是大人派我来见的你。”
春姜仰头,对上阿玉痛苦的眼眸,“为什么?”
“你一个人进不了荣山,他派我来带你回荣山,春姜,娘今天向蛇神祈愿了。”阿玉缓缓蹲下身,将春姜粘在脸上的头发別到她的耳后,望着她颓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把你献给了蛇神,作为完愿的代价。”
“蛇神大人他……同意了。”
“你是我的妹妹,由我接你走。”
“我可以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春姜看着阿玉疼惜的目光,轻轻笑了下:“姐姐,我很久没有叫你姐姐了。”
“是啊,自你六岁以后,你便唤我阿玉姐了。”阿玉不明白她为何要说这句话,她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变得怅然了起来:”我想你是知道了我不是你的亲姐姐。”
她不是张家的孩子,王婶是她娘的姐姐,而她爹不知道是谁。
当年她娘未婚先孕生下她不久,由于不堪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就跳河而死了,外祖父便将她送给了王婶养育。
因为阿玉娘死前给她留了一些银两,张家人想着养个人是养,养个阿猫阿狗也是养,就收下了她。
那时候春姜还未出生,等她出生时,阿玉已经三岁了,被唤做野种唤了三年。
张家人没有给她取名字,叫她“贱丫头”,村里人一些人知道她的身世,便开玩笑地喊她贱种。
而“阿玉”这个名字,是她五岁时,才拥有的。
那时候春姜还俩岁,没有记忆,等她有记忆开始,已经没人喊她做贱种了。
他们都叫她“阿玉”。
“是啊,我知道了。”春姜恍惚地说:“是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你不是我们张家人,你是外人。”
“他叫我别把你当亲姐姐,逼着我改口。”
“所以我叫你阿玉姐了。”春姜低头不再看阿玉,她望着钟盛的脖子,沉默了。
阿玉也没有说话,她抬脚走向了悬崖,望着幽深的崖底,眸光寒冷。
她早该明白,春姜和她哥哥春生不一样,她不傻。
春姜起身了,她拖着钟盛的尸体走向悬崖边。
“姐姐,你知道吗?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一边拖一边说:“撒谎的时候喜欢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眼睛。”
“也许别人会相信你的眼睛吧,姐姐,但是我不是。”
“其实,阿盛哥的死和蛇神无关吧。”
钟盛的半个尸体被她放到悬崖边上,春姜站在阿玉的面前,咬字清晰地说:“是你杀了他。”
“春姜,你疯了。”面对她的指控,阿玉面色不改地说:“我为什么要杀他,我有什么理由要害你们呢?”
“是蛇神大人杀了他。”说着,她露出了笑容,纤细的手指指向地上的无头尸体:“也是你杀了他 。”
“春姜,如果不是你半夜求他带你私奔,他不会落得个头身分离的下场。”
“伺候蛇神是你的荣幸,你为什么要逃跑呢?春姜,你不应该跑。”
“就是你的逃跑才害死了他!”
“是你害了他!”
“好。”春姜没有反驳她的话,她看了眼悬崖。
黑蒙蒙的一片,她看不到悬崖底,只知道这悬崖应该很高吧。
那阿玉姐她呢?她在看什么呢。
春姜不懂,她也不想问了。
她清楚地明白他的阿盛哥回不来了,她的阿玉姐也回不来了。
他们都死了。
“可以把他的头还给我吗?”春姜静静地看着阿玉,她想要她做什么都行了,只要把阿盛哥的脑袋还给她。
“可以啊。”阿玉笑着说:“那你去死吧。”
她还是不够了解她的妹妹,也是,她们已经三年未见了,三年,够长了,春姜都长大了。
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喜欢偷偷躲在桃树上哭泣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