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多,许岁安才从法院走出来。
原来,世间最真实残酷的人性和百态,都在这里上演着……
血脉相连、相互扶持的兄弟姐妹可以为了财产对簿公堂;
曾经同床共枕恩爱和美的夫妻也为了离婚吵得天昏地暗,甚至连孩子都扔下不管,相互算计;
本是善人热心肠,却被诬陷成凶手,含泪离开法庭……
她终于懂了林老师不建议她带赵淮知来这约会的原因,可生活不是只有甜蜜的,谁都不能刻意粉饰,她想和他一起看遍那些开心和开心的背后,一起面对,走过千山万水。
男女可能会因为皮囊、性格、家庭利益,甚至是对恋爱的好奇走到一起,但也仅仅是走到一起。
经历才会成长,沉醉才能跨进心里,住在心里。
她希望和赵淮知拥有的感情,不是天上的浮云,水中的泡沫,经不起考验,她想了解灵魂里真正的他。
她想,他也是一样的。
他们总要一起看过,经历过一些风雨,才能更加坚定不移。
“岁岁,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我想回家煮粥呢。”许岁安停在红灯前,提前变换了车道。
“一起吧,好吗?我去找你。”
“你晚上也喝粥吗?那你晚会儿直接到赋华苑吧,我先去超市买个小南瓜。”
“好。”
许岁安隐隐觉得他情绪不太对,但绿灯亮起,她决定吃晚饭的时候再问。
她回到家,发现赵淮知的车已经在楼下了。她走过去,借着路灯的光看见驾驶座的他,低着头,看起来很累。
一个小时前,公安局周队长办公室内,tຊ赵淮知敬了个礼,一向挺直的脊背有些弯。
“对不起周队,是我判断有误,检讨明天交给您。”
“淮知,你冷静点。”周子越看着这个徒弟,又担忧又心疼。
“是我的失误。”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面对的是离哥,是害死你哥哥的凶手。”
他毫不客气,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离哥正是靠着这一点拿捏你,因为他知道你有多恨他,他足够吸引你的注意力,这次新型毒品流入海州,你有责任,我就没有责任吗?但是说到底,你没有努力吗?这几天你做了什么,队员们又付出了多少,我心里都清楚。淮知,你已经发现了……”
“可还是晚了。”
“你这孩子,浑身上下就这么点别扭劲儿,全对着自己亲近的人使是吧?”周子越站起来,用力捏他肩膀。
“差不多行了啊,自责归自责,把这力气省下来,接着查案,你不是说要给你哥报仇吗?过去这么多事都过来了,一受挫就蔫儿了?”
“先回去好好吃个晚饭,睡一觉。”
“可是……”
“服从命令赵淮知,明天早上来上班,别再垮着个精神,今天晚上,我帮你顶着。”
“赵淮知……”
“淮知?”
声音温柔但是伴随着低沉的敲击声,赵淮知睁开眼睛,看见车窗外的女孩子,他打开门,站在她身边,忍不住去抱她。
“抱歉,刚刚睡着了。”
“这两天很辛苦吧?”许岁安拍拍他的后背,“走吧,上去我给你煮粥。”
他心情不太好,甚至……有点颓废。
她从未见过状态这么差的他。
“淮知,你能帮我把这个南瓜切成小块吗?”打开房门,她软软的声音是黑暗里唯一的慰藉。
开了灯,她把南瓜递给他,脸上挂着笑。
和以前的每一天都一样的笑容。
“好。”
赵淮知跟着她走进厨房,看她熟练地淘米,然后一双大眼睛盯着他。
他笑笑,走过去洗南瓜,然后切块,交给她。
许岁安直夸他,“没想到赵警官拿枪的手拿起菜刀也这么厉害啊。”
她关好电饭煲,启动电源,然后靠在大理石桌上看着他,就那么温温柔柔地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
“岁岁。”
“嗯,这两天,很累吧?”
赵淮知点点头,又摇头。
“那,抱一下吧。”她说着,主动环上他脖颈,和他说辛苦了。
“岁岁,你觉得,我是不是不适合做警察。”
许岁安怔了一下,“怎么这么问啊,你一直都很优秀不是吗?赵队也会自我怀疑吗?”
“我只是个普通人。”
“出什么事了吗?”她不忍心,还是问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我没抓住的那个人吗?”
许岁安松开他,拉着他的手腕走到客厅的地毯上,垫脚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
“我记得。”
她坐在他身边,自然地拉住他的手。
“他……害死了我哥哥。”
高中时代,他们曾讨论过以后的工作和志向。
那时的赵淮知说,他想考警校,成为和他哥哥一样的人。
“岁岁,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许岁安身子前倾,亲了亲他嘴角,“我愿意听。”
“我哥哥叫赵沂知,比我大八岁,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高中毕业,故意忤逆我父亲,参加政审,报考警校,然后,我爸就不怎么管他了,开始把继承文华的希望放在我身上。
他在大学的时候谈了个女朋友,也是警校生,我爸妈不满意,他就和家里吵,吵得最厉害的时候,甚至说要断绝关系。
我爸停了他所有的卡,他也无所谓,一家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后来,我哥说要结婚,和那个女孩,我妈就琢磨,说要不就算了,儿子喜欢就行了,还没来得及和他说,我哥就接了任务出差,再回来的时候……就是在法医室了。”
“小时候,我爸妈都在忙事业,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哥陪我,和我一块学习,带着我玩,但是他那些兄弟都说,我不像他,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上大学后,回家的次数变少,回来也是和父母吵架,但其实,他心里有自己的成算,爸妈生日还有逢年过节,他都会回家,我那个时候,最喜欢看他穿警服,觉得他那样很好,还有他拿奖的样子,意气风发,又拽又欠揍……”
但是后来的他,就那样冰冷地躺在法医室里,衣服上的血都干透了,赵淮知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时的样子。
他的哥哥,他从小到大最崇拜的人,拿了无数奖项的警校优等生,原本俊朗的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从颧骨延伸到下巴处,他掀开白布,赵沂知本来完整健康的身体上新伤旧伤交错,有之前出任务抓毒贩时的伤,更多的,是那些畜生为了折磨他,羞辱他。
赵沂知胸口殷红的六位警号,过了八年还记忆犹新……
那是他的信仰啊……
到最后和他融为一体……
可,
他当时该有多疼啊……
“我来赋华苑的路上,见到那个女孩了。”
“她结婚了,有了一个六岁的孩子。”
六岁。
许岁安明白了。
赵沂知签过器官捐献协议,他想,如果有一天他牺牲了,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脏留下,因为,他记得自己爱她的感觉,心脏是人体最坚强的器官,就算他不在了,他的心脏也永远不会忘记对她的那份心动,那是他这一生独有的爱。
“爸妈不知道他有多爱她,我知道,他告诉过我,家里人,只对我说过。”
“可是,那份器官捐献协议失效了,他的心脏……”赵淮知看着她的眼睛,吐出几个字来,“不能用了。”
许岁安眼眶有泪,心疼地抱住他。
失去亲人的痛,她无比清楚,那年,她只是听周叔复述了爸爸的尸检报告就心痛得不能呼吸,恨到想亲手杀了那些人报仇,可赵淮知呢,他亲眼所见,他哥哥最后的样子,他那样崇拜的人,被毒贩折磨得不成人样,他该多难受啊。
“我明白,我哥走了,她还那么年轻,不太可能一直守着,我哥那么爱她,一定也希望她幸福,希望她向前走,可就是替我哥难过。”
“那个孩子六岁,也就是说……”
“就是说,你哥哥去世一年,她就结婚怀孕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哥哥,许岁安也觉得惋惜。
他的爱人选择忘记他,忘记那些痛苦,明明他们那么相爱,他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最后
真的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