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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换了一家。这家更好,价格差不多。”
  她半信半疑:“都是两百?”
  盛嘉实应了一声,推着她往里走。他叫了夜床服务,已有人来将被褥翻开、灯光调暗,窗帘倒是还没拉上,落地玻璃窗外就是解放碑繁华的夜景。他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心急火燎地冲进浴室,迅速洗了澡出来,却看见陈斐正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
  “怎么了?”他有不祥的预感。“
  “携程上这是两千一晚啊。”
  盛嘉实对答如流:“我用朋友的会员订的。”
  “真的假的?”她半信半疑地问。这样悬殊的价格差异下,他这套糊弄的说法无法使她信服。盛嘉实有一瞬间的闪躲,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你说实话。”
  “不是原价订的,没那么贵。”盛嘉实擦着头发挨着她坐下,“你快去洗澡吧,早点休息,嗯?”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难得出来玩,就不能住得好一点吗?”盛嘉实心想商量了你也不会同意啊,嘴上安抚道:“我请你。”
  “不是这样的。"她坚持要辩个是非曲直,“你可以和我说啊,为什么瞒着我呢?”
  这个人浑身上下最硬的肌肉就是嘴,其次是自尊心。盛嘉实是今天下午下了课赶飞机过来的,也是风尘仆仆、浑身倦怠,眼看她要上纲上线,一个头立刻胀成两个大,起身扑到床上:“那我们明天换一家呗。今天晚上先凑合凑合,我真的困了,先睡了啊。”
  说着当真拉开被子躺下来,头发湿漉漉地压在枕头上,水溃缓缓洇开。陈斐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盛嘉实一动不动地躺着,几乎都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下床铺微动,有人钻进被窝里来,于是伸手一捞,将陈斐捞进怀里。“
  她轻轻摸着他的发梢:“把头发吹干了再睡吧。”
  盛嘉实这会儿是真困了,胡乱摸了摸她的胳膊,咕哝着说明天再说。
  “你不要老是这样对我好。”
  他半梦半醒间笑了:“不好?”
  “我怎么还?”。
  “又不是什么事都要还的。”他低头亲亲她的耳朵,“睡吧。”
  不是什么事都要还的。这是盛嘉实的个人哲学,她不相信。
  大三下学期,陈斐修了一门宏观经济学的通识课。老师在课堂上放幻灯片,讲美国经济学家弗里德曼在 1957 年出版的著作,《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There is no such thing as a free lunch,意思是不存在零成本而能获得的利益,表面上免费的资源或服务,背后往往隐藏着其他收费形式,或由他者来承担转嫁成本。
  事事都是要还的。这才是世界运行的规则。
  她在六月中旬收到母亲的电话,叫她回家去。
  樟县早年纺织机械业发达,随着时代变迁,工业逐渐外流至更南方的沿海城市,工厂拆迁、工人遣散,小饭店赖以为生的纺织厂也在陈斐高二那年搬迁,工人像溃散的蚁群般四散离去,妈妈和继父的小本生意日渐败落,最终在去年年底正式关门。继父去了另一家饭店做大师傅,妈妈在家休息。到今年,她和外婆住的家属楼也要拆了,按面积和人头算大概能拿五六十平,可以拿赔偿款,也可以直接要房子。
  陈斐过年没回家,这趟回来听外婆说起来才知道,心里经历了一场小型地震,因为觉得自己过往人生的一部份瞬间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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