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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谢倏还沉浸在梦乡当中,忽然感觉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然后被一声关门声彻底叫醒。
昨晚的记忆逐渐找了回来:老方醒盹之后就回去继续睡他的养生觉去了,她留在分局跟大家一起守岁,但中间又出了骆君稀爸爸那档子事,原本大家应该坐下来好好喝一杯消消愁,但毕竟另外三个人都在值班,就变成了谢倏一个人去便利店买了几瓶啤酒独酌,几人在肃穆无言的氛围里跨过了零点。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地点是在骆君稀办公室的沙发上,此刻她也从同一位置苏醒,她坐起来,揉着眼睛往外面看,看见一群人站在刑侦支队办公室里,有几个穿着制服,领头的那个和骆君稀说着话,而骆君稀的脸色不太好看。
然后,她看见骆君稀又往自己办公室这边过来了,他开门进来,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拿起一堆资料又走了出去。这次他没关门,她隐约听见他对领头的人说:“资料都在这里,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送走了那些人,骆君稀一脸疲惫地走了回来。
谢倏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来干什么?”
骆君稀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爸的事和那个境外博彩网站有关,现在这个案子市局已经接管了。”
“要你避嫌?”
“嗯,理所当然。”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多少有一些无奈。
他开始穿外套,一边说:“林可立已经到门口了,我先送你然后回家,走吧。”
谢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什么安慰的话在这时候都显得无力,只好沉默着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你们魏局没说什么吗?” 在车上,谢倏还是忍不住问。
“魏局让我先休个假。”
“是你继父的指示吧。”
“嗯。” 骆君稀沉默片刻,又说,“他这个安排也是出于对我的保护。”
“你是应该好好休个假了,骆支队。” 谢倏把椅背调低了一些,舒舒服服地靠了上去。
三天后的上午,骆君稀接到了谢倏的电话。
“骆支队,我在你家楼下,开门。”
骆君稀一脸疑惑地看着把外套利索地挂在玄关,风风火火往客厅里冲的谢倏,和她后面抱着电脑拘紧跟上的许一哲,问:“你们来干什么?”
“老许有重大发现,你一定得看看。” 两人席地而坐,许一哲才把电脑搁到茶几上打开,谢倏就迫不及待地招呼他过去看。
屏幕上显示的似乎是一个普通的海外购物网站,骆君稀问:“这是什么?”
“这是暗网上最大的拍卖平台,Aucrime,这上面卖的全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东西。” 许一哲说。
他快速扫了一下上面的条目,果然看到一系列不可言说的敏感词。
“我和元警官不是在博彩网站上注册了一个账号么,我用故意放出的个人信息里的隐藏的木马追踪到,那个网站背后的运营商,把他们选定用户的信息,放到这个网站上来拍卖了,出价最高的,可以得到这些赌鬼的个人信息,这些人等于就是“猎物”,拍到的“猎手”自己选择“猎杀”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去你们那里报案的受害者有的是被出老千,有的是被仙人跳,有的被绑架勒索,每个案子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关联。事实就是,确实没有关联,因为作案人根本不是同一伙人。” 许一哲在搜索框输入一段文字,锁定一条帖子,点进去,继续说,“你看,这就是拍卖我们那个账号个人信息的帖子。”
“32岁全职主妇,老公炒期货发家,暴发户、爱慕虚荣……” 骆君稀看着帖子里的内容,脸上写满问号,“这些信息那个博彩网站是怎么获得的?”
“那些网站会在你的电脑和手机里装木马,你的所有聊天记录、浏览记录、交易记录都能监测,再通过AI分析一下,侧写信息就出来了。我反过来用AI在一台电脑和一台手机上分别自动运行了一段时间聊天软件、网上购物什么的,创造出了孙胜美这个人设。”
“半个月,你们花掉我八万?” 骆君稀终于关注到了这段文字真正的重点。
“不拿真金白银玩的话,怎么会被他们盯上呢。” 许一哲平静tຊ地回答道。
“骆支队,都是为了破案嘛,我知道你不差这点钱。” 谢倏“宽慰”道。
骆君稀轻轻叹一口气,过了半晌,才说:“这些信息,你跟元祺同步过了吗?”
许一哲耸耸肩:“你还不知道吗,元警官也已经从这个案子上下来了,严格来说,现在这案子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但这个女人……” 他停下来,看了一眼谢倏,继续说,“这个女人一直缠着我问进展,刚好昨天晚上又追踪到了Aucrime,想想还是来跟你说一下。”
“花了我八万块,也确实应该跟我汇报下情况。” 骆君稀冷冷地指出了许一哲话里的漏洞。
“先别管那八万了,孙胜美的帖子还不是老许唯一的发现呢,你快跟骆支队说说,你还发现了啥。” 谢倏催促道。
许一哲把鼠标移动到屏幕下方:“你们看这里,这一单已经被人拍走了,发帖人会把孙胜美的照片、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发给拍到的人。这就是这个人的ID,我看了一下这个人之前还拍到过什么,结果,发现了这个……”
他点击那个ID名称,页面跳转到此ID之前的竞拍记录,许一哲点开其中一条,几秒过后,骆君稀的脸色忽然变了,按在茶几上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帖子里写着:59岁实业总裁,爱好炒股、投资,好色,爱打赏女主播……,而这条帖子的成交时间,是两周以前。
“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你爸?” 谢倏问得小心翼翼。
骆君稀没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又问:“你们留的照片和联系方式,是谁的?”
“当然是她的。” 许一哲抬起下巴指了指谢倏的方向。
“小号啦,我的小号。如果抓到这个团伙,你爸的案子也许就能破了。” 谢倏举起手机,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有预感,他们很快就要对孙胜美下手了。”
“我没办法确定那是不是我爸。” 骆君稀眉头紧锁。
“但至少值得试一试,不是么?”
“看看他们会不会联系你吧,孙女士。” 骆君稀站起身,朝厨房去了,“你们喝点什么?”
“不用,我要回家了。” 许一哲已经开始收电脑。
谢倏却舒舒服服地靠到沙发上,懒洋洋地问:“有可乐吗,骆支队?”
“没有。”
“橘子汽水呢?”
“没有。” 骆君稀打开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来,“喝水吧。”
“那你还问我们想喝什么……” 谢倏撇撇嘴。
这时,许一哲已经背上了他的双肩包,站起身准备往外走。骆君稀把一瓶水递到他手里,郑重地说:“谢谢你的帮忙。”
许一哲被说得涨红了脸,局促地接过那瓶水,飞快说了一声“没什么的”,便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你怎么不谢谢我?” 谢倏望了一眼关上的门,又看看骆君稀。
他在她身旁坐下,把矿泉水递给她,从刚才起就一直都很凝重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说:“谢谢你,小谢顾问。”
谢倏满意地点点头,喝了口水,又问:“休假感觉怎么样?”
“感觉很无聊。”
“你休假都干什么?” 谢倏又喝了一大口水,把瓶子放到茶几上,换了电视遥控器,接着,她抱起手边的靠枕,踢掉拖鞋,把脚踩到沙发上,用这个更舒服的姿势打开了电视。
“打游戏。”
“哟,你这样的人间精英不应该说:去健身房,看书么。”
“人间精英也是地球人,不是外星人。” 骆君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谢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柔:“放松一点,骆支队,都会有办法的。”
骆君稀表情复杂,正要开口,谢倏忽然惊喜地大呼:“真的有这个片子!我就知道骆支队你家电视啥都有。”
看着她兴奋地在沙发上又蹦又跳的样子,骆君稀释然地淡淡一笑,到嘴边的话也没再说出来,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沙发上看起电影来。
明明是谢倏自己选的电影,看到一半就困得睁不开眼了,而骆君稀意外觉得这片子还不错。谢倏的脑袋像拨浪鼓似的左一下右一下地耷拉着,骆君稀伸出胳膊,将她揽进怀里,她轻哼了一声,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谢倏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她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骆君稀给她盖了条毯子。而目之所及,却不见他的人。
“喂?……”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打着哈欠接通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孙胜美女士吗?”
谢倏只感觉一股电流从脚底心蹿上天灵盖,她努力抑制兴奋的情绪,对着听筒里说:“是我,你谁啊?”
骆君稀才一进门就听见谢倏踩着咚咚的脚步声跑过来。
“骆支队,你猜谁给我打电话了?”
“谁?” 骆君稀捧场地问。
“嗨,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谁,但他们说要邀请我——孙胜美——财彩网的资深用户——双人免费澳门五日游,像我这种整日梦想着不劳而获的人,当然是甘之如饴啦。” 谢倏跟在骆君稀后面进了厨房,一边看他从购物袋里往外拿菜,一边眉飞色舞地炫耀着他们“钓鱼计划”的成果。
“所以呢?你计划怎么做,孙女士?”
“当然是和我老公一起去澳门旅游啦。”
”你老公?”
“就是你咯,骆支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谢倏瞪大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期待。
“我得跟魏局申请。” 骆君稀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还是很平静。
“那我等你消息。” 谢倏探头去看那堆菜,好奇地问,“晚上吃什么?”
“红烧鲫鱼、鱼香茄子,清炒油麦菜,丝瓜汤,可以吗?”
“太可以了呀!” 谢倏咽了咽口水,殷勤地跑到他跟前,一把揽过食材说,“我来给你备菜。”
魏局很干脆地批准了骆君稀去澳门的申请,到了出发的日子,他在机场见到了完全变身成“孙胜美”的谢倏:她把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卷,logo写满了她的衣服、包包和超大号行李箱。
“老公!” 她甜甜地打招呼,来挽他的胳膊。
“你这又是跟蓝恬借的?” 他大大方方地让她挽着,压低了声音问。
“对啊,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暴发户?” 谢倏得意地甩了甩头发,波浪卷像弹簧似地震动起来,“发给你的人设资料都背清楚了么?”
“背了,章郁,内向社恐的期货玩家,宅男,怕老婆……”
“嘶……” 谢倏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说,“你这身材确实不像是宅男,不过有这副眼镜会好很多。”
骆君稀推了推他特意去买的黑框眼镜,说:“我头发也没去理,确实尽力了。”
“没办法,我老公就是那么帅。” 谢倏一脸坏笑。
“对了,我们这次不是官方授权的行动,魏局再三关照,非法活动不能碰,不许赌,明白么?”
“这有点难度啊……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引诱我去赌厅的,而且我的人设就是赌鬼啊。”
“你那么聪明,总会想出办法的。” 骆君稀嘴角轻轻上扬。
谢倏泄气地叹了口气,说:“哎,搞什么啊,合着我这几天通宵补的周润发刘德华周星驰大合集全都白看了!”
“怎么能说白看了,那是经典的文艺作品,值得反复回味。”
“骆支队,我现在是在帮你义务劳动诶,能不能稍微收一收你的阴阳怪气!”
“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老婆。” 骆君稀憋着笑松开挽着她的那只胳膊,伸手撸了撸她蓬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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