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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层师生宿舍楼外,江小婉住了脚。
  她抬头仰望江家的窗户,刚过了年不久,格子玻璃窗上还贴着艳红的剪纸。
  直到当下,她才慢慢回味自己穿到八零年代的事实。
  想起江燕前面说的,她在单亲家庭,老母亲将她拉扯长大,临终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诉她,自己存了私心,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偷换了孩子。
  故而,现在的江小婉已经没了家。
  她唯一的去处,便是投奔明月村昏迷的丈夫,否则在这个处处需要身份的年代,她寸步难行。
  趁着还有些时间,江小婉沿着记忆里的信息找到了供销社。
  她之前在食品厂做工,工资基本都上交给了江家父母。
  好在临近春节的时候在共销售买了两瓶茅台,几盒烟,打算孝敬爹妈的。
  但因为供应不足,所以给了钱还没取货。
  这年头,茅台八块一瓶,也是昂贵稀罕得很!
  “货不要了,麻烦给我退钱就行。”江小婉兜里揣了二十多块钱,这才算有了点安全感。
  大巴车的车票才五毛,江小婉顺便买了些东西。
  十几公里的山路颠颠簸簸,抵达村镇上时,江小婉快把原主昨晚吃的饭菜都吐出来了。
  镇子还保持着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步过一座石桥,登上长长的石阶,林立着高高的牌坊。
  明月村三个字,雕刻再牌坊正中间,两根石柱的朱漆,已经在岁月中晦暗。
  江小婉顺着村子的石板路,问了几个路人,得知了夫家住处,庄稼汉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窃窃私语就没停过。
  “穿得真俏,城里来的吧?”
  “找胡家那个废人做嘛?”
  “难道是给那废人说的娃娃亲?这几天,胡家挂红挂彩的,没想到人真来了?”
  是个正常人都难以理解,风华正茂的城里姑娘,是脑子打铁了还是被门夹了,才愿意纡尊降贵,履行娃娃亲,嫁给个吃喝拉撒都让人伺候的废人?
  江小婉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她朝着胡家的房子闲庭信步地走。
  途径主干道,就来到一小片tຊ的竹林。
  冬日里,竹林下的小路落满了树叶,但年后逢春,落叶里又冒出了许多鲜嫩的笋尖。
  江小婉嗅着泥土的清香,很快看到了落座在竹林里的那户人家。
  “葛葛,你说这泥面真的有鱼吗?”
  小女娃穿着一双露出大拇指的鞋,蹲在一个水井旁,扎着牛角辫,一双黑溜溜的眼紧盯着前方。
  在她身边是另一个小男娃,最多三四岁,也是一身花布破棉袄,手里提溜着一根鱼线,小手冻得通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鱼线,悄声说道,“妹妹,别说啦,等钓上来鱼,炖给爹喝,补身体。”
  井里怎么会有鱼?
  江小婉在路口顿了顿,疑惑之后,便啼笑皆非。
  这两个小东西,真是异想天开得可爱。
  听到她的笑声,小女娃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摆正脑袋,然后小身板陡然僵住。
  两秒后,她又机械般回头,本就大的眼睛放大了一倍,小爪子扯着男娃的衣角糯糯道,“葛葛,葛葛……”
  “都跟你说了不要吵……”男娃有些不耐烦,拧着眉头,侧身批评妹妹,不经意瞧见了江小婉。
  女人二十出头的模样,出落的水灵灵的,上身是浅米色的袄子,下身是大摆的西裤,脚上居然有双油光铮亮的白皮鞋!
  “你……”
  男娃的目光从江小婉的头发丝观察到脚尖尖,脑袋偏到一种怪异的角度。
  这两个孩子又瘦又小,皮肤还糙,但模样格外精致。
  “这里是胡修勉家吗?”
  江小婉问出口,小男娃蹭地一下站起,激动到说话都结巴,“你,你……你是后娘?!”
  果然……
  江小婉心底一沉,江燕的这么婚事,老公不仅是植物人,还拖了俩乳臭未干的孩子。
  守活寡加当后妈,难怪她欢天喜地想撵走自己!
  江小婉走进院子,被小女娃领着进屋,小男娃扯着鱼线跟在她背后,用自以为江小婉听不到的悄悄话议论。
  “葛葛,咱们娘这么漂酿?”
  “说不准素人贩子。”
  江小婉在院子里时就观察过这个家的全貌,青瓦白墙,木质结构,典型的农村房舍,一排三间门脸,迈进门槛,左右互通。
  不知多久没有翻新房顶,几根断裂的竹子压下来,身在大堂,抬头一望,破了口的瓦片透进来光,还滴答着水。
  所以水泥地上湿哒哒的,家里角角落落都是脚印。
  把江小婉请进家门后,她在环顾四周,两小只就一退再退,保持着些许的警惕缩在门口,只用两双清亮的眼追随江小婉的一举一动。
  “来,给你们买了点好吃的,尝尝。”江小婉忍俊不禁,把包袱放在四角方桌上,取出了车站买的糟子糕,猪油糖,麻花和沙琪玛……
  其实江小婉也没料到有孩子,只不过这年头物资匮乏,能买的东西少之又少。
  两个孩子一下子就放松下来,“你真是咱娘?”
  天呐,哪有人贩子买这么多好吃的糊弄孩子?
  “当然。”江小婉将零食摆放好,问道,“你们爸爸呢?”
  她也该见见自己的丈夫,有个心理准备了。
  “里屋。”小男孩毕竟年长一点,不是太贪嘴,做个小主人,把江小婉带到一间卧室,末了,又担心地补了一句:“你可不要被吓到哦,怕了你就捂眼睛。”
  小小年纪,还怪贴心的嘞!
  江小婉弯了弯唇角。
  与其说是卧房,不如说是垃圾站,拨开门帘的刹那,一种直冲天灵盖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
  江小婉差点吐了……
  她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仔细瞅,十来平米的屋子里虽然收拾得还算整洁,但床上的被子包了浆,边角甚至跑出了好些棉花。
  而床上躺着的男人,头发披肩,一绺一绺的,胡渣子有两寸长。
  就那一张脸还算干净,闭目沉睡,瘦到脱相,眉骨鼻梁突出,模样病态的立体。
  饶是江小婉做了一遍又一遍的心理建设,此刻,心还是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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