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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李止安敲门进来,杨峻如没有回避,还请他验证那封揭发信是不是蔡小春亲笔。
  李止安一脸认真地查看一番后,非常肯定地说,是他写的。他的字很有特点,爱往右上角倾斜,大小不一,错落有致,辨识度很高,化成灰都认得。
  杨峻如忍不住骂道,这个师哥,对恩师tຊ都敢痛下毒手,够狠!
  李止安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杨峻如寻思着说,我还没想好。你先别声张。
  李止安说,好。
  李止安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封信是他让关隐达找人送过来的,目的是想干倒焦魁、贾鸣,引发窝里斗,搅乱军统冰城组。
  李止安离开时,杨峻如突然又叫住他。李止安顿时有点紧张,转过身来问,还有事吗?
  杨峻如说,你扣子的线松了。
  李止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外套最下面那颗黑色扣子松松垮垮地悬吊着,马上想到应该是被蔡小春拉扯成这样了。他暗自松了口气,说,谢谢提醒,我回去补一下。
  李止安离开冰城组回家时,苏兰正托着腮帮,坐在客厅沙发上想心事。李止安平时偶尔吃一回炒芹菜,从没说过芹菜馅饺子好吃,今天怎么突然提出要吃这种馅的饺子?他显然另有用意,这用意应该与孔泉有关。难道李止安对孔泉产生了什么怀疑?可孔泉一个忠厚善良的中医大夫,有什么可怀疑的?再说,用芹菜馅饺子,又怎么来鉴别一个人?
  苏兰百思不解,不禁又联想到,李止安刚找她问过奸商当年在山东饭店请孙连山吃喝的事,立马共产党就通过奸商查起了孙连山,是不是太巧合了?还有,花狐对李止安疑心特别重,难道他掌握了李止安的什么把柄?
  苏兰正寻思着,李止安回来了。苏兰把刚才买的一包零食丢给他。李止安白了她一眼,说,又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咳嗽还没好,少吃这些零嘴。
  李止安掏出一颗榛子丢进嘴里,问,喝了孔大夫的药,有好转吗?
  苏兰说,孔大夫真是神医。两碗药汤下肚后,已经好多了。
  李止安高兴地说,那就好。你明天再喝几次,巩固一下。
  李止安的关心让苏兰心底又泛起一丝涟漪,在绝望的深渊中似乎又看到了星星点点的希望之光。哪怕这光亮非常微弱,她还是不想放弃,要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它。迟疑半晌,苏兰忍不住又问,如果没有杨峻如,你会喜欢我吗?
  李止安说,你又来了。这跟人家杨组长没一点关系。
  苏兰嘟起了嘴,说,我看就是往死里逼你,你也不会承认!
  李止安想了想,说,跟你说实话吧,当年我跟杨峻如是好过几天,不过后来我们成了仇人,一辈子也没法和解的仇人!我恨不得杀了她,怎么可能旧情复燃?
  苏兰愣怔道,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们志不同道不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也是你们军统的一员,跟随你做事,你还会看不上我吗?
  李止安说,跟你干啥没关系。你这种大大咧咧、咋咋乎乎的人,怎么干得了我们这一行?你如果是军统,早被对手弄死好几回了。
  苏兰哼了一声道,你就是门缝里看人。
  苏兰真想告诉他,为了感恩,为了爱情,自己几年前就已秘密加入军统,一直在追随他,就像飞蛾追随火光,星月追随太阳。她相信,他要是知道自己跟他站在一个战壕里,肯定会对她刮目相看,渐渐滋生爱意。可想到花狐的警告,她嘴唇动了动,还是把已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李止安认真地看着她说,苏兰,咱俩真不合适。做兄妹多好。
  苏兰愤然道,好个屁!咱俩男才女貌,般配得很,有什么不合适的?
  苏兰从李止安手上一把夺过零食,转身气哼哼地往卧房走去。
  李止安恼火地说,你就不能给我留几颗?
  苏兰没有回头,边走边恨恨地骂道,宁愿拿去喂狗,也不便宜你。
  李止安哭笑不得。苏兰耍起小孩脾气来,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十多分钟后,李止安倚在卧房床头,想起晚餐时他准备用芹菜馅饺子来判断孔泉是不是邱乙鹤,可苏兰却说没买到芹菜,让他白白浪费了这个难得的甑别机会。他不明白在下午五点多钟菜场怎么就买不到一把像样的芹菜,二毛、老钱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苏兰叫他俩那么说的?如果是苏兰叫他俩说假话,她为何要这么做?她发现了什么?还有苏兰早上干吗要烧香祭拜父亲,是不是因为她得知杀父仇人孙连山刚毙命?她要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是通过什么渠道?……李止安越想问题越多,对苏兰的疑心就越重,脑袋也就越胀痛。
  李止安收住思绪,站起来脱下那件藏青色外套,想到最下面那颗扣子松了,便找来针线,扯下那颗黑色扣子,准备重新缝上。
  就在这时,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突然发现那颗背面朝上放在手心里的扣子有些异样。仔细查看,原来那颗扣子的背面颜色、花纹和其他原装纽扣竟然还是有点细微的差别。他不禁大吃一惊,想起昨晚杨峻如趁他装醉时仔细检查过这些纽扣,当时他以为后补的纽扣与原装一模一样,所以也没在意。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大意了,精明的杨峻如多半在灯光下发现了这颗纽扣的细微差别,判断是后来补上去的,进而确认他就是那个翻墙逃走,掉落纽扣的共产党。
  李止安想到这里,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晚上十点半,花狐、梁白来到石光那间地下密室里。
  花狐催促道,石光君,孙连山已死,俄国人撤走不少,共产党随时可能打进来,我们也该抓紧销毁秘密武器了。
  梁白往上推了推眼镜,附和道,不能再等了。要等俄国人撤光了再动手,就怕错失良机。
  石光病殃殃地说,我比你们更着急。可那几个俄毛子一直在追查我,听说今天又有几个可疑的俄罗斯面孔在这周边出现,我哪敢轻易露面?要是落入苏俄之手,我的下场会很惨很惨。你们再等等,一旦发现那几个追查我的俄毛子已经滚回老家,咱们立马动手!
  花狐、梁白都显得很失望,却也只好说,那就再等等。
  石光说,这个密室不能再用了,得赶紧换地方。
  花狐赞同道,还是小心些为好。
  梁白也说,中国有个成语,叫狡兔三窟。最好马上撤走。
  石光打量着在昏黄灯光照耀下的密室,叹了口气,留恋地说,在这里躲了六七个月,已经习惯了,真舍不得搬走。
  花狐说,准确地说,是五个半月。
  石光懊恼地拍拍脑门,说,是吗?瞧我这烂记性。
  晚上十一点,李止安紧急约见冯才胜、关隐达,报告了他刚才的意外发现和判断。
  冯才胜、关隐达都深感惊愕。关隐达不相信地问,你说杨峻如昨天晚上就发现你是共产党?
  李止安苦笑道,是啊,可我还蒙在鼓里,以为已经把她糊弄过去了。
  李止安把外套最下面那颗黑色纽扣的背面亮出来,说,就是这颗补上去的扣子出卖了我,白天看一模一样,灯光下才能看出细微差别。我还是大意了。
  关隐达不解地问,既然你昨天就已经暴露,她为什么还不抓你?
  李止安说,我也想不通。上面一个劲地在催她揪出内鬼呢。
  冯才胜说,她要想抓你,早就抓了,不会拖到现在。之所以没抓,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她还想利用你,放长线钓大鱼!
  李止安说,你认为她欲擒故纵?也许吧。杨峻如城府深,心眼多,爱耍小聪明,阴险狡诈,前天不是就想利用邹炳寺对我来个引蛇出洞吗?还别说,我感觉今天她对我反而更热情了。
  关隐达说,老冯说得有道理。她对你更热情,那是在迷惑你,麻痹你。她太会演戏了,已经出神入化。
  李止安狡黠地笑道,你俩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看来我可以继续潜伏在军统冰城组,反正暂时不会有太大危险。
  关隐达一听急了,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这会儿想利用你,也许下一秒就改主意了。也就是说,你随时都有被抓被杀的危险。
  冯才胜说,是啊,情况瞬息万变,不可大意。为确保安全,你应该从现在起就撤离冰城组!
  李止安大惊,辩解道,不用那么急吧?追查秘密武器,迎接冰城解放,都需要我在军统内部站好最后一班岗。就算有危险,我也得咬牙坚持。
  关隐达说,止安,你就听老冯的,别蛮干。
  李止安说,真没事。我会加倍小心。发觉不对,赶紧抽身而退。就像发现邹炳寺叛变,你们也是叫我立马撤离,可我坚持没撤,不仅巧妙地铲除了叛徒,自己不也屁事没有吗?
  关隐达反驳道,你不会一直运气那么好!
  李止安继续恳求道,老冯,你就答应我吧。
  关隐达再也忍耐不住,揭发道,止安绝不能再留在冰城组,因为他的身体也不允许。
  李止安忙对关隐达拼命使眼色,请他别“出卖”自己。
  关隐达装作没看见,接着说道,他的头痛越来越厉tຊ害,已经昏倒过一次!
  冯才胜惊讶地问,昏倒过?
  关隐达说,就在今天早上,要不是我在旁边,不知会出什么大事。
  李止安狠狠地睖了关隐达一眼,对冯才胜说,别听他说得那么吓人。我只是忘了带药,没及时吃药才犯晕的。这种情况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关隐达说,你别轻描淡写。我可不想看到你倒在黎明之前!为了你的安全,还有健康,建议组织上安排你结束卧底,好好休整。有可能的话,最好送你出城,请我们部队的大夫给你检查头痛,对症治疗。
  冯才胜说,隐达说得对,我们要对你负责。你先带上苏兰躲起来——你也要考虑她的安全——暂时别对她透露你的真实身份,等出了城再说。我来跟方书记汇报,尽快安排你俩秘密出城。
  李止安傻了眼,苦苦哀求道,老冯,真没事,不用这么小题大做!
  冯才胜拉下脸来,异常严肃地说,服从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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