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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自外闯入。
  “哎,小伙子们都在呢!老成呢?”
  一个四十岁上下、又矮又壮实的男人腿脚麻利冲进来,话音未落,就已经嬉皮笑脸冲到曲若伽桌前,边喊边往里张望。
  “小伽伽,你们头儿呢?老成?老成?”
  “姚队,小声点……头儿今天……”曲若伽连忙低声阻止二队队长姚澄亮。
  “小声干什么,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呢,老成!”
  他完全没把曲若伽的话放心上,自顾自推门闯进成辛以的办公室。
  “啪——”
  听响动大概是成辛以随手砸了个空易拉罐到姚澄亮身上。
  “嘿哟!你什么暴脾气,大清早的,就不能温和一点儿吗?”
  “有屁快放。”
  办公室里甩出一道硬如铁板的声线。
  ……曲若伽听得直惋惜。
  多好看一男人,明明稍稍拾掇一下就会是十足十的成熟性感,丝毫不会逊色于那位闻法医,可却非得整天满嘴粗话,浑身戾气,而且又不爱拾掇,脏兮兮的……可惜。
  “我跟你说……”姚澄亮挪了椅子坐下,兴致勃勃凑到成辛以桌前,粗手指点点他的桌面。
  “法医所新来了一男一女两个法医,都是海归博士,其中那个姑娘啊,哎哟我去……你是不知道,老齐讲起来的时候,那小眼睛都蹭蹭往外直冒蓝光……”
  “跟你有关系么?”
  成辛以冷冷道。
  其实成辛以和姚澄亮平时关系还可以,两人各自分管市局的两大刑侦支队,据说在前几年执行任务时,姚澄亮曾被成辛以舍命救过一次,所以也从来不存在争功抢劳的糟烂事儿。两队队长平时一冷一热,天天互怼,但该正经时从不拖沓,算得上是团队间合作的典范了。而且由于这两人职位平齐,整个市局里,敢与成辛以这个不定时炸弹正常交流、不怵不惧的,除了杜老局长和行政部主任“齐妈”之外,基本就只有姚澄亮一个人了。
  就像这会儿,他完全没被吓到,仍旧嘻嘻哈哈道。
  “当然有关系了,我这不是来找你商量正事儿嘛!你看啊,法医所本来就人丁稀少,季老退休之后,能独立执业的就剩老赵一个了,现在一下子补上来两个,那老齐肯定会大致分配一下工作侧重,比如说,平时由谁来重点跟你们队的案子,谁重点跟我们队,是吧?”
  门开着,但曲若伽并不敢往里探头看,她的位置不像孟余那里正对着头儿的办公桌,角度不便偷窥,就算努力瞧也只能瞧到姚队的背影,更怕被头儿发现大骂一顿,只能低头翻卷宗,同时竖起耳朵偷听。
  成辛以起初没搭话,但架不住姚澄亮又挪着椅子吱吱呀呀凑上去,重复问了好几遍。
  “问你话呢!你说是吧?”
  “所以呢?”
  极不耐烦的态度,要换成是手底下的小队员,早就吓跑了。
  但姚澄亮依然很亢奋。
  “所以呢……你看啊,我们队里全是大老爷们儿,半个女孩儿都没有,平时聚个餐,连纸巾都没人记得带,你们队里好歹还有一个可爱的小伽伽……(曲若伽偷偷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等老齐问起来咱俩意见,你就别跟我争那女法医了,怎么样?”
  “就这事儿?”
  听响动,头儿似乎翻了一页纸,估计是还在看她刚交给他的那份总结报告。曲若伽闭眼都能想象出那副嫌弃不耐烦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哆嗦。
  “对啊,你肯定没意见吧?女法医让给我吧,怎么样?”
  “没意见,给你。”
  成队又翻了一页纸,语调又慢又敷衍,曲若伽不禁忐忑——看得这么快,估摸着肯定是觉得她写得贼差吧。
  紧接着,她又听见队长冷冰冰的声音。
  “我最烦女法医。”
  ……
  曲若伽实在没忍住,抬起眼睛,跟孟余和施言悄悄对视一下,互相读到对方眼中同样的诧异之后又飞快低下头去。
  头儿烦女法医?还是“最”烦?还有这回事?
  不过在这之前,法医所确实没有正式执业的女法医。她偷偷掰着手指琢磨了一会儿。
  海市是个小城市,人手远不算充裕。季老退休之前,重大疑难刑案一向由他本人操刀,其他能独立执业的也都是男法医,偶尔案情特殊需要女性力量支援,总是得去其他分局借调tຊ人手。
  至于曾经短暂打过交道的几个女法医或者实习生……她皱眉回忆,没觉得头儿特别反感她们啊?无外乎就是冷冰冰而已吧,但他对谁都一样,也看不出“最”烦吧……
  姚澄亮倒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冷僻乖戾才这么说,反而还笑了笑,色眯眯从怀里掏出两页A4纸来,拿在手里显摆来显摆去,让纸张在空气中抖动个不停,像一条欢迎会入口高挂燃放的长礼炮。
  “还没见面呢就讨厌,就这粪坑脾气,活该你打光棍儿。哎不过我看这姑娘本科是你校友,你俩还是同一届的,没准儿认识呢?叫……什么来着,我看看啊……叫——方清月。三点水的清,月亮的月,啧啧,这小名字,配上这小长相,真不错。”
  姚澄亮咂嘴称赞道。
  ——
  ——
  话音落地后,曲若伽莫名觉得整个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像是约好了一样,窗外细风顿住脚步,没人翻页、没人说话、没人挪动椅子或者端起咖啡吸溜吞咽。空气骤地被调成了默片模式,就连走廊外头都仿佛倏然间肃静了下来。她甚至有种错觉,似乎这个空间里所有人一瞬间同时屏住了呼吸。
  眼睛有点痒,她埋着脑袋没敢动,只眨了眨眼皮,下一秒,扇动的微妙响动就如同变成了这诡异氛围之中失足跌落地面的一根细针。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敏感谨慎的。粗线条的姚澄亮只在意自己没等到回应,于是又不怕死地大声追问了一句,粗砺的嗓子突兀撕开这片诡谲的寂静,甚至吓了她一跳。
  “啧,问你呢,认识吗?”
  “不认识。”
  那片寂静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没来过。
  头儿的语气冷漠如旧,又翻了一页干燥的报告纸。再寻常不过了。曲若伽暗忖,肯定是她太紧张这份报告了,才会有这种错觉的吧……
  “这个长相,当年怎么着也得是校花级别吧!你真不认识?从来没交集?”
  姚澄亮还没罢休,继续喋喋问着。
  成辛以颇不耐烦地呼了口气,把报告往桌上一甩,站起身来掏出烟盒往外走,头也不回道。
  “都说了,我最烦女法医。”
  ——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
  就在成辛以说完两遍“最烦女法医”的同时,三十几公里之外的国际机场航站楼,刚排队取完行李的方清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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