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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很快查到想找的资料。备份完毕,曲若伽看了看时间,才刚刚九点。
  “我们去找头儿他们汇合吧。”
  方清月短暂犹豫片刻。
  其实到了现在,她自觉已经该回自己的地盘做自己的事,不必再跟着这些刑警了,她想了想,在走出一楼电梯时不太确定地开口。
  “我还是先回法医所,尽快把检材整理出来。”
  “哦,法医所就在警队隔壁,离得很近,咱们就一起回吧,反正头儿的车宽敞,也都能坐得下。”
  方清月静静望着前方,没答。
  这个时间点,医院排队挂号的病患明显比清晨时多,来往熙攘,人头攒动。但拥挤人流之中,只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成辛以,正站在大厅的旋转门外接听电话。
  各色行人从他身前身后匆匆走过,他却如同定焦镜头一般,高大,挺拔,醒目得一如当初。
  不管蓄没蓄胡子,一直都是这样。
  他对着电话简短应话,表情严肃,嘴上叼着一支烟。但不知对方在另一端说了什么,他突然神色更戾,立刻抬起头来,凛冽如霜的视线如利箭般穿过嘈杂涌动的人群,似一支精确到不需要半秒缓冲的指北针,再无迟疑地,径tຊ直落到她脸上。
  说不清楚为什么,这道瞪视竟令她倏然间感到一瞬心虚。
  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会心虚呢……
  方清月状若无事摘掉眼镜,借此快速躲避视线,转头看向更好相处的曲若伽。
  “……那麻烦你们,捎我一程了。”
  “哎呀不麻烦,你刚落地,人生地不熟的,行李都来不及放,多辛苦呀……”
  见她提着行李直接过来工作,年轻女警大概以为她是还没找到住处的外地人,所以一直热情地帮她拿箱子,这一路还细心地帮她把箱顶的毛披肩系得更整齐了些。这话说完,小姑娘一手把笔记本塞回自己包里,很自然把脑袋凑近她,脚步跟着慢下来,小声道。
  “……我跟你说哈,咱们刑警队和法医所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女生都特少,放眼望去,全是些又脏又臭的老爷们儿,方法医你可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
  “聊够了吗?”
  曲若伽猛地止了声,胆怯地望着成辛以的方向。后者已挂了电话,微眯着眼,眉心紧皱盯着她们,整个似一口亟待爆发的火山一般。她赶忙向上提了提包带,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拽着方清月,朝他奔过去。
  成辛以也不等,长腿迈开,转身朝室外停车场走去。
  好不容易追上了,曲若伽和无声跟在一旁的施言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怯怯瞟了一眼队长。
  “头儿,方法医要回法医所,正好跟我们顺路,她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一起走呗?”
  成辛以没理会。
  方清月也没说话。
  医院前厅嘈杂纷乱,人声车声混成一团。这个季节连风都裹挟着闷热味道,将一片又一片叠挤一起的梧桐树叶惹得无精打采、汗流浃背。曲若伽和施言略尴尬地对视一眼,有点摸不准头儿的意思。
  不反对?
  那……就应该是同意了吧?
  直到走进停车场,成辛以才终于慢吞吞地哼了一声,叼着烟,嘴唇几乎没动,像是短促的嗤笑。
  “人生地不熟?”
  但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高大背影像一棵干燥的树,唇间烟头的火星仿佛能将整棵树干点着似的,连暗暗讽刺她的嗓音都是干巴巴的。
  ……
  方清月看了一眼投在地面的高大影子,没说什么,只继续厚着脸皮跟另外两个年轻人一起,默默走到停车处,认认真真对帮忙将她行李搬上后备箱的施言道谢,又跟着曲若伽一起,坐进了后座。
  ——
  ——
  车开出医院,顺着拥堵车流驶上高架桥。
  “孟余那边有消息了么?”
  成辛以突然开口,问的是施言。
  “还没有。但田哥说,他和杨爷都觉得受害者和嫌疑人看上去不像是认识。而且杨爷已经锁定了其中四个嫌疑人,他俩直接在跟了。”
  这速度倒是很快。方清月不禁有些诧异。
  虽然案发是在凌晨五点多,但从他们出警到现在却仅仅刚过去一个多小时。按理说,像这种恶性滋事案件,报警时间延误得越久,嫌疑人逃窜的范围越广,抓捕难度也就越大,却没想到他们刚从医院出来,另一边的人就已经开始盯人了,还是一口气盯四个。
  “有困难么?”
  成辛以问。
  施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们两个没带别人,需要支援吗?”成辛以又问了一遍,把烟蒂按进车载烟灰缸里,音调明显升高,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哦,那个,田哥没说……”施言脸有点热,“要不我打电话问问?”
  “不用,定个位,叫队里几个手脚利索的跟过去、以防万一就行了。”
  “哦,好。”
  毕竟视频里的九个嫌疑人看起来穷凶极恶,殴打之后还敢滞留在犯罪现场猖狂叫唤,在抓捕的过程中,未必乖乖束手就擒,极有可能拼死抵抗。现在是二对四,为保险起见,确实应该再加点人手。
  “把老杨锁定的身份信息发给孟余,缩小他的定位范围。如果那边忙不过来,回队之后你就去帮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九个身份全都确定下来,重点排查同狱所的前科犯。”
  “是。”
  “小曲,问一下另一个受害者家属什么时候到。”
  “刚刚问了,说是已经订了票,今天晚上九点左右到火车站。”
  “安排人去接。”
  “好。”
  车里安静了片刻,只有空调冷风低低响着。过了半晌,成辛以才缓缓开口。
  “老杜刚刚打了电话过来,要求我们限期四十八小时结掉这个案子,所以……”他停车等红灯,话也停了一停,在这当口被截断。
  “四十八小时?”曲若伽没忍住,插了一句。
  要拘捕的毕竟是九个在逃嫌疑人,身份都还没全部确定,这时间怎么算都太赶了。话出了口,才又马上自觉捂嘴低了脑袋,不敢跟头儿对视。
  “你有意见?”
  成辛以冷声道,从后视镜里寒厉瞪着后排的小姑娘,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没……”
  他收回视线,继续开车。
  “案发现场那段监控,现在已经被完完整整传到网上了,影响太大,所以破案时限抓得也紧……”他顿了顿,左手手指在方向盘上叩击两下,突然开口叫她。
  “方法医。”
  她没想到他还会主动搭理自己,先是一愣,抬头看他坚冷的侧脸,又看向后视镜。
  但他并没看她,像在对空气说话。
  “初鉴结论需要多长时间?”
  她机械回答。“如果相关设备、人手齐全,两个小时应该可以。”
  成辛以瞟了一眼手表。
  “据我所知,你大概会有三个同事协助,其中一个是执业的赵法医。十点三刻老杜要开会,来得及么?”
  “我尽力。”
  “谢谢。”他声音硬梆梆的。
  “分内事。”
  ……
  曲若伽咬了咬嘴唇。
  她好像很少听头儿跟人说“谢谢”,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她仔细想了一会儿,发现应该是从来没听过。好像有点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原因……算了……她摇摇头,先顾正事,便掏出手机看这起案件的舆情。
  网络时代,视频流传得异常之快,短短一个多小时,现在四处都已满布声讨弹幕,有气愤大骂的、有冷静普法的、也有对视频真假持怀疑态度的。她刷着刷着,竟然看到还有网民出言责备受害者“不该在凌晨出去唱歌”、“不该穿短裤”、“不该与男人正面冲突”等等,典型的“受害者有罪”的自大论点。她看得忿忿不平,正想和方法医吐槽一下这些恶心的价值观,一转头却见后者微微向车窗歪了头,双眼合着,抱着手臂,眼镜链条垂挂胸前,似乎是在打盹儿。
  唉……她暗自琢磨,毕竟飞了那么长时间,又有时差,结果还遇上这么一桩大案子,一来就要被头儿催赶报告,还只给那么少的时间准备……方法医好歹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偏偏却摊上一个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魔鬼队长,也真是难为她了。
  另一个闻法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个时候不来帮忙吗?她默默腹诽,这闻法医该不会是个空有其表,却工作懈怠的花架子吧?
  正琢磨着,就见副驾驶的施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身转向成队,似乎想要说什么。她下意识想阻止,有点希望这短暂的十几分钟车程里,方法医好歹能踏实小憩片刻,尽量别被提前吵醒。
  还没等她出声,头儿倒先抬起右手,手背向外竖着,视线紧盯前方的路,面色冷淡,但动作的意思明显是示意施言噤声。
  施言向来听话,见状立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虽一头雾水,但也不敢发问,犹豫了一下,就又乖乖坐了回去。
  车厢里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再没人出声。
  成辛以抬手挪了挪后视镜,从中瞥了一眼后座那张歪靠车窗的白皙侧脸,很快又调回原来的角度,冷冰冰继续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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