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灯火耀耀,叮当铁链之声异常清脆。
黑袍曳地,发丝袅袅。
年轻的女帝冷酷而专注。
匍匐在地的云从雪,手脚经脉尽断,妖娆妩媚的面庞上有道道血痕。
可纵然这样,他美得依旧惊心动魄。
“阿雪,朕那么相信你呀——”
帝王长叹,惋惜,可惜。
云从雪红唇上扬,尽管再也站不起来,可他依旧高傲的仰着头颅,在杀伐果断的女帝面前,他不想被低看一眼。
他宛如一朵染血的芍药,脆弱又娇艳,让人想听他求饶的时候是怎么样好听的声音。
“倔强只会给你带来毁灭。”
冉星坐在宽椅上,目光淡淡的凝视着对方。
云从雪嗤笑道:“陛下真会说笑,臣侍不过是区区一介弱男子,陛下要我生则生,陛下要我死则死,倔强?臣侍怎么敢呐!”
呵,人漂亮又聪明,嘴巴还这么厉害。
冉星郁闷了一下,沉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朕?
为什么要背叛朕?
太多为什么了,在问出口后,却最终冷声道:“为什么要对朕下媚毒,而不是穿肠毒药?”
云从雪收起笑容,好好坐直身体,抬眸回望,眸中只剩下怨憎。
“那陛下又对我有多少真心?”
他是云家最骄傲的存在,他生来就不平凡,他本以为,他的将来会是叱咤风云的云家家主,他已经为云家做好了孤独一辈子的准备。
可他最后却像一颗棋子一样被他最信任的家人送进皇宫。
可这里的男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林晓风会撒娇会讨好,还连连好孕。
陆谚手握滔天富贵,又持算筹握,和冉星是惺惺相惜的感情。
谢榕更不用说了,身为贵夫,权利有,宠爱有,虽然只是个呆傻废物,可他偏偏就是命好,被冉星宠到了骨头里。
就连一心向佛的顾言也重获盛宠。
……
凭什么自己每次被秘术折磨得身心俱疲,还要假装没事!
不就是生孩子吗?
借个肚子生难道不可以吗?
“为什么下药…呵呵呵……臣侍也不知道呢,也许就想看陛下像条狗一样和云天真那种贱人苟合的样子吧,呵呵呵~”
“云从雪!”
冉星忽然感觉有种无力感,沉眸的同时,抬手打晕了云从雪。
*
冉星独自走在黑夜的长廊里,感到窒息。
这里,是无法逃离的牢笼。
是她曾经一心想要的至尊宝座。
为了天子万民,孤独一人要承受的实在太多了。
要当一个好皇帝真的实在太难了。
历朝历代,帝王展示在人前的总是光明的一面,可光明的背后是无尽的阴暗。
云从雪说得对,自己都没付出过真心,凭什么要别人也必须要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文景四年,腊月十一,初雪。
侍君云从雪病逝,为安抚云家,擢封云家天真为侍君。
这种该死的权利游戏,真让人恶心,可为了兵不血刃的一统天下,牺牲一辈子的人又何止一个云从雪。
冉星爬崇德殿的屋顶上喝酒,风雪呼呼呼而过,她似不觉寒冷。
玉衡在院子中看得心惊胆战,暗卫们一个个缩小保护半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喝醉的帝王从屋顶上掉下去。
玉衡眼看着女帝举着手醉醺醺的站了起来。
“剑起了恩怨拂袖照明月,西风叶落花谢枕刀剑难眠,汝为山河过客却总长叹伤离别……”
冉星仰头喝光瓶中酒,忽然对天吼道:
“艹,到底谁没用心了呀!”
她指着落雪的天空,忽然眼角滑下一滴热泪。
“你走吧,你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了!我不需要你!我是对你动过杀心!可我也舍不得!”
陆谚赶来时,发现崇德殿除了亲卫一个多余的人都没留下,不由对玉衡高看了一眼。
图兰下了轿辇,匆匆往崇德殿走去,雪夜路滑,他还差点歪着了脚,也不管自己脚痛不痛,一瘸一拐的着急去看他的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看到冉星站在屋顶摇摇欲坠时,图兰吓得捂住嘴巴,眼眶立刻红透,呜咽道:“陛下~”
玉衡赶紧上前来道:“君后,陛下只是心情不好,暗卫们就在旁边。”
她的言下之意是,君后别打扰陛下发泄了,谁还没个情绪失控的时候呢。
后宫君侍们生气难过了有人哄,可怜的陛下,被人伤了心也只能自己哄自己了。
冉星忽然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图兰和陆谚,突然破涕为笑的朝他们招了招手,笑得毫无戒备,毫不保留。
“图兰,陆谚,我们出海吧,我带你们去看婆箩海的日出,去看海豚一群群的从渔船前跳跃,我们赤着脚去沙滩上赶海……总之,就是不要留在这里了,好不好?”
陆谚却沉下眸来,严肃道:“臣侍请陛下清醒一些,您的所言所行若是被那些有不臣之心的人听去又要大做文章了,您也别忘了,云家如今刚没了一个嫡子,您若不赶紧让云家天真生下孩子,估计云家不会罢休!”
冉星越听越难过,拧着眉头歪头看着陆谚,仿佛一点都不认识他了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来逼我!”
“我是什么大冤种吗?”
“生生生,生你丫的大头鬼!”
能逼得一向注重仪态的帝王爆粗口,陆谚也是有点本事的。
图兰拉了拉陆谚的胳膊,低声劝道:“你快别说了,陛下喝醉了,她这个时候情绪不稳定。”
陆谚却上前一步,不着痕迹的拉开和君后的距离。
他朝冉星举手至额叩了一礼,冷静又冷酷道:“陛下,您自己选的路,现在又何必发疯?”
“你那么喜欢江湖,那不如将这皇位交给别人,你自己去纵马江湖吧。”
冉星愕然……好久,没有敢这样对她说话了吧。
陆谚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指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道:“陛下,在臣侍肚子里的也是您的孩子,您若不想要,臣侍立刻剖开肚子将它拿出来。”
冉星嘴唇微颤,酒意也醒了一大半。
“陆谚,你别胡来!”
陆谚却笑了。
“看吧,我的陛下,您既舍不得皇位,又舍不得孩子,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在这里伤怀?”
“他能为陛下做的事,其实玉衡也能做,不是吗?”
玉衡垂首。
“陛下,更深露重,您该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