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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濛初原在福宁殿官家跟前说话,知道乐仪也在宫里赴宴,便火急火燎的赶了来。他一眼寻见乐仪,见她无事,略略宽了心。
走了两步,又看见她身后的吕穆清。
吕穆清目不转睛的盯着乐仪,脸上阴晴不定。
贾重九上前接替乐仪,扛起树干,笑嘻嘻道:“原是乐大娘子,在下佩服。”
乐仪不再坚持,弯腰退出,羞怯道:“我从小在乡间长大,每日都要去山里砍柴,手上还算有力。”说完,才看向吕穆清,“方才说的话,请吕大人记在心里。”
“什么话?”贾重九回头,对上吕穆清没有表情的脸。“嗳,知道了知道了,别瞪我,我不问你就是。”
吕穆清蹙着眉头,看向她淹没在人群中的背影,思绪纷乱——
“我爱慕吕大人。”她站在他面前,脖子僵硬,声音微微有些颤栗,“我希望吕大人知道,如果你觉得我鲁莽,尽可嘲笑我,我不会害怕。”
印象中,他没见过她几次,他猜不透她为何会爱慕自己。
宴会草草散场,所幸乐夫人和乐仪都没有受伤,只是淋了水受了惊,请大夫入府开了几付养生的药膳,并无大碍。乐仪没有将手掌受伤的事告诉家里人,她每日用吕穆清送的药膏早晚涂两次,好得很快。
小蚊子发现乐仪时常拿着一只荷包翻来覆去的看,暗自揣测。她指手画脚的告诉绿芙,“姑爷送大娘子信物,大娘子喜欢得不得了。”
绿芙笑话她,“你一个哑巴知道什么?!别胡说,叫人闲话。”
乐崇阳用过晚膳,在秦姨娘屋里洗了脚,外头一个小厮来传话,在耳侧嘀咕了两句,旁人也没听清说了什么,乐崇阳便起身去了书房。
秦姨娘的丫头嘟嘟囔囔的收拾茶具,“老爷每次来咱们院,十有八九夫人要犯头疼……”秦姨娘未搭话,剪了灯花,临窗做针线活。
小路蜿蜒,林深不知处。乐崇阳披了件戴帽的袍子,踩着荒草,从一扇半人高的小门里出去。斜月挂在树梢,灯火辉煌的朱雀门外街熙熙攘攘,绕过折花馆的大门,至一侧巷口,有白胡子老头盘膝坐在地上吃烧饼。
乐崇阳顿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
白胡子老头仿佛没听见,依然吃着烧饼。乐崇阳会意,异常飞快的倏进一簇竹林。竹林内有入口,顺着楼梯往下,在一臂宽的夹缝中摸黑走了百步,又有向上的楼梯两三米,再将门板一推,便有屏风跃入眼前。奏乐声轰鸣灌进耳中,屋中红纱绿幕低垂,竟然是折花馆的妓房。
帘外有妓生在弹琴唱曲,帘内坐着一个男人。
乐崇阳解开袍子,从袖口中取出一个信封,“这是周成在集贤殿留下的绝笔信,我一直贴身收着。里面有起事人员名册,你让林毅然、陈柏子他们的人把名字写在后面,算做誓书。”他说完便要走,男人起身,昏暗的光底下映出他腰间的令牌,上面用小篆刻着“开封府左军巡使”。
吉旸道:“明日我令小女到府上拜访。”
“何必牵扯她们?”
吉旸一笑,“咱们已是如此境地,家人又如何能撇清干系?我不告诉她真相便是了。”又道:“她前日入宫遇见府上大娘子,对她赞不绝口呢。”
乐崇阳怔了怔,丢下一句:“我明日在家恭候。”语毕,再不敢停留,转过屏风,从暗门中入,依着原路出去。
清泉馆种着两棵老桃树,果实累累,散着桃香。乐仪命小蚊子搬来楼梯,架住树干,光着脚上了树尖。
绿芙急得帕子都摔了,“您可是府上的大小姐!该端着仪礼!”
“我跟大嫂子说了两回,也没见有人来摘,桃子烂透了可惜。一果一蔬,皆是天地所赐,不该浪费。”乐仪攀在树叶间,身形矫健,似一只小野兽。
黑猫缩卷着脖子守在底下,蓝绿的眼睛在晨色里闪闪发亮。
小蚊子对乐仪言听计从,抱着竹篓在一侧打下手。几个路过的丫头婆子也不知是哪儿当差的,见乐仪爬在树顶,都唬得目瞪口呆。嘴巴贴耳朵,一会儿工夫,整个乐府都知道乐仪爬树摘桃之事。
二媳妇和三媳妇正在剪绢花,苏杭来的料子,又轻又滑。
丫头们在耳侧嘀咕了两句,三媳妇笑出了声,“哎,上回母亲带她去了趟宫里,在大嫂子跟前抱怨了好些话呢。说是没规矩,竟在宫里走没了影,还是请人去寻的。今儿又爬树……啧啧……凌大人知道了,恐怕要退婚!哈哈!”
两人一阵哄笑,伺候的丫头听见了,为了讨好主人,越发落井下石,有鼻子有眼道:“听前门当差的小厮说,昨天凌大人来府里见大娘子,两人在花园里吵起来了!说是要退婚呢!”
“什么?你可别胡说!”二媳妇兴致勃勃的,脖子都听直了。
丫头道:“婢子可不敢胡说,好多人都听见了。”
阳光炙热,半青半红的桃子被轻轻拧下,汗珠覆在额头,清澈透亮的双眸不含一丝杂质。乐仪捧着一兜的桃子,唤了声“小蚊子”,小蚊子便站在凳子上高高举起竹篓。乐仪把桃子倒入竹篓里,双手撑住两侧树干,轻巧越到了更高处。
绿芙“啊”的尖叫,“小心!”昨儿和凌大人吵架的事,她还没来得及问呢,今儿又闹这出,呆会夫人问起,挨打挨骂的都是自己。
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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