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迈克尔给的期限只剩下两天。
　　赵一飞今天请了假，苏桐继续寂寥地在小会议室里当吉祥物。
　　大概是苏桐“束手就擒”的态度获得了马行知的肯定，杰克给苏桐的小会议室配了一把人体工学的椅子。
　　这本是鼎麒集团上海办公室每一个员工的标准配置，但是，在众所周知的“过云雨”身份面前，若是能省则省，也值得理解。
　　坐在八千元人民币一把的椅子上，苏桐抱着手机，思索着用什么理由让迈克尔同意把她回纽约的机票也给报销了。
　　打工人赚的每一分钱，都应该好好得攒下来，而不是倒贴给公司，还落不着一个好字。
　　可惜，思来想去，对于迈克尔来说，她现在毫无利用价值。曾经迈克尔认为的兵贵神速，苏桐能够依靠和马行知儿子的关系，打探出内情，拿到云盘密码，都成了一场空。
　　除非，迈克尔突然老眼昏花，看不清报销单上的申请人是苏桐，不然，这笔钱她肯定要自己掏。
　　说好的灵活派遣员工，无非就是流放至此的鼎麒集团边角料。苏桐又想到了马笃笃，自从上次他告诉苏桐如何找到钓鱼的他爹之后，这个小家伙，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马笃笃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戴着大金链子的彩虹小马。苏桐刚想打开他的朋友圈看看，张呈祥连敲门的步骤都省去了，径直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到了苏桐的面前。
　　“苏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张呈祥看起来怒气冲冲的，大肚子一颠一颠，应该是刚刚走路太急所致。
　　苏桐一愣。
　　难道张呈祥也知道了自己是迈克尔派来的间谍，不自量力单独前来“擒贼先擒王”？不应该啊，如果马行知想让张呈祥知道，那么，早就该让他知道了。
　　无法看清局势的情况下，苏桐决定夹起尾巴做人，用此生最乖巧的语气、最甜的声音小声地说了句： “张总，您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谁敢吩咐你！你先告诉我，那天马总让你坐在他旁边，他到底问了你什么问题？”张呈祥来者不善，此刻怒发冲冠的他，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加菲猫。
　　苏桐有苦说不出。
　　如tຊ果她坦诚地告诉张呈祥，酒桌之上，马行知是在一本正经地问她，除了钓鱼，她会不会传闻中江西民间的一种民间衣米收惊法，那么，张呈祥肯定会勃然大怒，认为苏桐是在把他当傻子。
　　马笃笃最近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琢磨些不知道哪来的条幅，口中还总是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马行知纳闷不已，偶然听闻有这种能让马笃笃恢复正常的巫术，想着苏桐也是江西人，干脆顺口问问。
　　苏桐不想再试探张呈祥的底线，也不想去和他解释自己与马行知的儿子认识的缘故。
　　她心一横，决定胡编一个瞎话。反正，活过这两天，等苏桐回了纽约，哪还用理上海办公室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马总问我，是在华尔街好，还是在上海好。”苏桐语气诚恳。
　　张呈祥听了，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
　　苏维德在出任首席执行官后不久，就开始了一项举措，将归入商人银行部门的私募股权、信用债和房地产方面的投资与证券部门的一个“特殊情况小组”整合了起来。
　　这种做法，令当时商人银行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在鼎麒集团担任了逾十年的合伙人马行知极度不满。纵然马行知据理力争，苏维德还是否定了他的意见，并直接将他从华尔街扔回了中国。
　　如果不是马行知在中国业绩斐然，迅速站稳了脚跟，苏维德又醉心于华尔街范围内的权力运转，只怕，马行知也不可能安然这几年。
　　张呈祥素来知道马行知与苏维德不合。听苏桐这么一说，马行知还是对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连一个外派来的小员工，都要揪着对比一番。
　　不管怎么样，既然苏桐不是在告状，那么，张呈祥也就没有再咄咄逼人了。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看微博？”张呈祥问。
　　“我没有这个软件。”苏桐回答。回国才一个月，她确实没顾得上下载国内时髦的社交媒体。
　　张呈祥虽然难以置信，但是，联想到苏桐在美国多年，外调任期也才一个月，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推到苏桐面前。
　　苏桐凑近去看了看张呈祥的手机屏幕，这才知道，之前她提交的上海夜店PPT已经在网络上广泛流传。
　　经济形势本就不好，投行这些人居然还在夜夜笙歌，换了谁，都会选择口诛笔伐。围观群众的怒火来势汹汹，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投行这一整个行业。
　　“马总说了，让弄出这个PPT的人滚蛋。你自己看着办吧。”张呈祥丢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苏桐这才恍然大悟。这个张呈祥，是想让自己当替死鬼！张呈祥早先对那份PPT的肯定以及没有在一开始就把苏桐推出去，是忌惮她已经在酒局当天和马行知说了他的一时起意。
　　现在，张呈祥很确定，苏桐就是一个无名小卒，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
　　这份PPT在得到了张呈祥的认可后，苏桐听从张呈祥的授意，转成了PDF版本，发到了上海办公室的微信群里。
　　当时，或是因为无人需要捧苏桐的臭脚，或许是因为三十秒后，这个PDF就淹没在海量的工作信息中，并没有任何人对这份PDF发表见解。
　　如今再查，苏桐首当其冲！外留者亦无从查起！
　　真无语！本身卷入迈克尔和马行知的战场就已经够倒霉的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华尔街的MD要裁掉她，上海的MD让她滚蛋，反正没一个好东西。
　　不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苏桐就算要走，也不能在上海莫名其妙背上这个锅被开了。不然，以后拿什么资本去还劳伦斯的赔偿金？
　　连自我忏悔的时间都没有。
　　苏桐干脆追了出去，拦住张呈祥： “那个PPT是实习生做的，本来应该只是想搞点上海特色小吃集锦，可能是实习生理解错了，错误地弄成了享乐主义。本来是要让他重写的，发到群里是警示大家不能这么做，没想到意外流传出去了。”
　　一大段话说完，苏桐内心狂打鼓。她早就知道投行是个“吃人”的行业，却没有想到自己也有“不做人”的这一天。
　　张呈祥眯着眼睛，露出笑容，一副“果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表情，点了点头， “挺好，让他滚蛋”。
　　苏桐长舒一口气，她听见自己用清脆的声音，说了句“好叻，谢谢张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