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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生日过完没几天,师父对我说:“王一,北京你也逛得差不多了,这事就由你来做吧。”接着他就又卖弄起来,“你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我,‘淌自己汗,吃自己饭,自己的事业自己干……’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知道了,郑板桥,你都说了无数遍了,啰嗦。”我翻了一下白眼。嗯,我记起来了,“不对,上次你又和我说是陶行知……呵,管他是谁?”其实这事不用他督促,我早已经跃跃欲试了。
  两年多来,我目睹着师父,或者说我帮助着师父,盗窃过两户人家。
  你们可能会问:怎么,只有两家?是的,只有两家,一家是一个黑心的商贩,他造假酒,我们拿走了他三十万;另一家,主人的儿子是乡长,他开着一个黑煤窑,我们也拿走了他三十万。看到了吗?两年六十万,我们过得绰绰有余。
  这次我们盯上的是一个骗子,他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大师,就是穿一身唐装,拿一把折扇,冒充诸葛亮,为大家指点迷津的那类人。师父是在网上发现他的,他红得发紫,从终南山山脚的一个小县城,靠着坑蒙拐骗,一路来到了北京。
  “就是他了,现在,我们去终南山。”看了一阵子他的介绍,师父说。那时我们还在山西,刚刚拜访完了开黑煤窑的那个乡长父亲的家。
  去终南山既是一次旅游,也是一次踩点。我们的踩点与众不同,在生养大师的那个小县城里,深挖细掘:大师的过往,大师的家庭,大师的好恶,尤其是他如何发迹,都被打探的清清楚楚。
  “好了,可以去北京了。”师父说。打探是我们的准备工作,也是我们的后路。
  “不留后路,那是小蟊贼的做法,我们是什么?我们是雅贼。雅贼又是什么?雅贼就是别人永远也看不出来你是个贼。怎么才能做到呢?那就要看你偷的是谁。”
  师父的理论,听上去有些不好理解,最初我也莫名其妙:偷东西偷东西,看东西的好坏不就得了,干么还要看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当然要看人,而且最重要的就是看人。”师父点上一支烟,推一推他的金边小眼镜,又开始卖弄,“如果你偷的这个人,他的钱是不干净的,那你想想,被偷之后,他敢声张吗?不敢的,所以……”
  “所以我们就做到了绝对安全,也就是我们有了一条可靠的后路。”我打断了他。我也冰雪聪明,我也一点就通的。
  把这样的秘密告诉大家,我没有洗脱的意思,贼就是贼,虽说我也乐意大家叫我一声雅贼。我只是在声明,在我与师父的小偷生涯当中,我们还真的没有偷过不该偷的人,一个都没有。
  现在,你看到了,从终南山走出来的那位大师,上了黑名单,成了我们这次来北京的理由。他住的地方很容易找,几乎不费什么工夫,没办法,名人嘛。
  那是一处精装修之后的四合院,离雍和宫不远,我们光顾后没几年,四合院就被他全款买了下来。我们是在网上看到这则八卦新闻的,这样的地段买这样的房子,可见他有了更大的发展。
  “可见他又欺骗了多少人。”师父纠正我。
  “或者他真有点本事。”我没有顺着师父的意思往下说,我不置可否,“你看,去找他算命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各界的名流,你能说他们都没有智商?”
  “有没有智商我不评论,我是说那大师,他要是真有本事,就该算出来咱们是贼才对,怎么可能让咱们得手?”
  理由倒也充分,是呀,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应该看出我们是贼,事实面前,我不得不顺着师父了。
  第一次登大师的门,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我们有意选择了这样一个时间,而且还故意匆匆忙忙。
  北京的夏天,到了中午,便格外炎热。那天也不例外,并且还万里无云,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午后是大师休息的时间,也是他家人休息的时间,看得出来,对于我们的造访,他有些愠怒。
  在这之前,师父已经给他打过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头一天打的。电话里,师父先说出了一个大人物的名字,然后才讲自己。师父说自己在广州,要来北京谈一笔生意,正是那个大人物介绍了大师,所以才要登门讨教。
  “你们很熟是吧?”师父进一步介绍着那个大人物,“他老人家对您的评价可是非常高的,说您可是活神仙,让我这事一定要听听您的教导。”
  “哪里哪里,浪得虚名而已。”大师一个劲儿的谦虚。
  第二个电话是这一天的上午打的。师父说他已经到了北京,本来一下飞机就要来请教,无奈被一些事情耽搁了。师父有意压低声音,他又说了另外一个大人物的名字,并说这会儿正和他在一起,还暗示自己的生意与他有关。
  “不好意思,看来还得耽搁一会儿。”
  “没关系的,您忙您的,您随时来,我一上午都没事。”
  第三个电话是十一点多打的。师父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说要请大师吃饭。大师说饭就不必了,您来就是了。只是这一来,就到了午后,大师午休的时间,他自然有些不悦。
  “不好意思,我都没脸向您解释了,北京……这……唉!不说了。”
  天知道师父要说什么,骂北京交通的拥堵?可能是吧。师父的样子是一个儒商,年轻的儒商,而我则是他的马仔。我们都穿着体面,并且一见面,师父就送给了大师一串上好的南红,可谓出手大方。
  “无功不受禄,这我可笑纳不起。”大师双手虽在推辞,脸却舒展了,不再像先前那般难看。
  “怎么就无功了,我这不正要讨教?您不但有功,还功莫大焉。”师父一边说,一边又从我手里接过去一个信封,里边有一万块钱。
  “哪里,哪里。”大师并不接钱,而是起身,特意为我们去沏茶。
  他似乎也没有看到那钱,任由师父把它放在了八仙桌旁的一个条案上。“上等的茉莉花,张一元的。”他随口说出了一个当红女明星的名字,并说这茶就是那女明星送的,让我们尝尝。
  事情进展到这里,一切顺利,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并偷眼去看师父。以前我只知道他是个优秀的贼,不曾想,他当骗子也是这样的精彩。那他还会有别的能耐吗?想到这里,我不禁一笑。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主要说的是北京的天气,接着就话锋一转,聊起了此次来的目的。师父说手上有一笔生意,但他拿捏不准该不该做,这次来,就是请大师指点一下迷津。
  报上了生辰八字,又让师父随便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大师一手摇扇,一手掐指,微闭起了眼。这是个机会,我对师父说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到院子里转转,“啊!tຊ石榴,”我故意喊了一声,装出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出了堂屋,来到院子,我立刻打开手包里的微型摄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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