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伤口刀痕不重,就是多流了些血,好治,可这毒却是不好解......”
唐老太爷叹了一口气,“我虽多年行医,却只会治病救人,也一向看不上使用毒药的阴私手段,没想到却在这日犯了难。
且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祛毒,拖得时间又有些长,此时毒素已从肝脏侵入了四肢百骸,如今就算配出了解药,也只能解表症。为今之计,最好能施针祛毒。”唐老太爷提出了救治方案。
但云苓和在场人还是发了愁。
若唐老太爷还是唐老太医,直接施针救就是了,偏偏唐家被抄了家,这会哪里来的什么银针,只有用来糊口的绣花针。
而敢对镇西侯府的世子爷下毒,来人定然势力不小,他们也不敢直接去药铺买一套银针用。
权衡之下,唐老太爷选了最细的那根绣花针,在油灯上烤热了,去了周琼的外袍,一一扎了他的几个周身大穴上。
等又放了小半碗的毒血出来,周琼的脸色越发惨白,可呼吸却是不再艰涩。
唐老太爷又依着穴位捶打他的经络,用一双手模拟出针灸的方式替他治疗。
一个时辰后,周琼的身体开始渐渐回暖,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
而唐老太爷则是喘着粗气,额间青筋暴起,跌坐在凳子上满头大汗,半晌才有了力气。
到底是老了,不过是做了三遍行针的步骤,居然累成这样。
擦了擦汗,唐老太爷开始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云苓将白日里山林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描绘了见到周琼时候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贸然救人很是不妥,正等着挨训,不想唐老太爷却是连连点头,直言云苓随了自己,是个好孩子。
一点也没有会因此招来祸患的担忧。
“没事,你做的很好,周世子于我唐家有恩,咱们怎能见死不救?至于后患......人活一世莫要畏首畏尾,无愧本心放手去做,一切有祖父呢!。”
他说着,狡黠一笑:“老齐做事我一向放心,莫要担心。”
显然对于老齐有着格外的信心。
云苓对老齐的来历更加好奇了,奈何唐老太爷却是话头一转,叮嘱道:“此事莫要告诉你大伯他们。”
见她点头,唐老太爷又叮嘱道:“我给他放了毒血,暂时无碍,扛过今晚应该不是问题,剩下的等明日天亮我再想想办法,少年人底子好,又自小习武,也许一会他就能醒过来,若是能醒就让他把那两碗绿豆汤都喝了,也能略略减轻些症状。”
南风客栈不错,晚膳的时候还给店内的住客们送了绿豆汤。
绿豆汤不值几个钱,却有清凉消暑的功效,还有解毒的效用,本是来讨好住店的客官,却不想歪打正着,正好能给周琼缓解一下。
“你和老齐可在外面吃过东西了?只给你们留了几个馒头,趁着这店里的后厨还没关门,可让他们再做些吃食送来。”唐老太爷问道。
唐家人现在很是节俭,除非云苓特意叮嘱要求,不然他们几乎顿顿吃馒头,要么就是沾点肉末的包子。
孙女和老齐在外奔波一天,还要继续跟着他们吃馒头,唐老太爷终究是心疼的。
云苓摇头,“无碍,就吃馒头。”
又对老齐道:“明日一早,就将那一麻袋的东西拎来我们的房间,顺便再看看有没有需要善后的地方。”
她力气小,之前在马车里翻动周琼替他罩上沈青黛的外衣就费了好大的劲,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马车里的痕迹,现在马厩也已经锁上了,要想收拾善后得等到明天。
夜深了,这间房子里不止有吴氏和云苓,还有沈氏祖孙俩,他和老齐一直留在房间里也不妥当,是以唐老太爷留下了几句如何照料病患的话就走了。
临走前,老齐压低着声音对云苓道:“莫怕,若真被人发现了,你就把人从那推下去,我自会再去捞回来。”
推下去?
云苓顺着老齐的视线望过去,赫然是这个房间的窗户。窗户低矮临着河水,是个赏河景的好地方,同样也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当然,前提是先得没溺死才成。
云苓朝老齐竖起来大拇指,无声佩服。
事从权急,因着房间里多了一个少年郎病患,吴氏和沈七香索性在地上打起了地铺,又用衣架做了一个小小的屏风隔断。
云苓让她们三个先休息,自己则靠在床边守着。
与唐老太爷对话之后她才意识到,现代的那一套生存法则在这个时代好像并不适用,反而显得她冷漠又自私。
她决定反省一下,准备好好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她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将他扔到河里去玩水的。
夜半时分,云苓撑着脑袋昏昏沉沉之际,忽然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
睁开眼,于月光洒下的清辉之中撞见了一双泛着腥红的凤眸。
“你醒了?”她有些惊喜。
少年郎却没有回答她,只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还是梦游了。
云苓抬手探上他的额头。
滚烫,能煮鸡蛋的那种烫。
“什么毒啊这么厉害,你这一会冷得像冰,一会又热得似火,可别烧坏了啊。”
她用茶水浸湿帕子,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可周琼不肯睡下去,任由湿帕子上头的的茶水一点点滴落。
云苓无法,只得将湿帕子替他拧干了些,又给他重新擦了脸,就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哄道:“睡一觉就好,天亮我和祖父就替你想办法,会将你治好的。”
周琼依旧无动于衷,云苓无奈,抓着他的手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继续烧下去可能会变成傻子,决定去请唐老太爷来看一眼。
她起身离开,却被周琼反手握住。
少年郎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娘亲,琼儿很乖的,你不要抛下琼儿去找爹......”
“爹不在tຊ了,琼儿会保护你的,会保护我们镇西侯府,会当好一个侯爷。”
“祖母,我也可以保护你,你要每日开开心心的........”
“祖父,我不想当一个纨绔,我不想窝囊地活着,我想像您和父亲一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祖父,为什么,为什么。”
“祖父,我答应,我答应你......”
少年郎声声哀戚,字字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