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炎的语气实在认真,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说道:“我知道。”
他这种情绪带来的一种异样感觉在我心里蔓延,我没忍住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小题大做?”
傅炎听完后,脸上又浮现出了刚才见面时那种很恍惚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抽离不出来。
该不会是太疲劳了吧?可我们拢共也没走几步路。
其实从见面开始我就感觉到傅炎似乎一直没什么兴致,我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感到了一些无趣。
我不太会强人所难,也很不喜欢勉强自己故作轻松。或许今天的确不是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你是不是有点累啊?要是累的话,要不别逛了?”
傅炎抬头,答道:“没有。”
很显然,他没有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这条小道不宽不窄,没有大车小车经过,倒是有不少学生踩着滑板互相追逐,笑声喊声时时传来,让我们之间的沉默显得不那么尴尬。
是啊,沉默。我有些不知道该回什么。
我手里的面包早就已经冷掉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告诉我对面这位,这面包其实没那么好吃。
大概是我们实在沉默太久,傅炎在一段时间对我的察言观色后,调整了一下表情:“路芊芊,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坦白告诉我。”
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憋出来这tຊ么一句,我平静地回:“问吧。”
傅炎拉着我的手又用力了一些,目光也同样用力:“你今天,是真的起晚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突兀,我一下被问懵了,甚至顾不上手上传来的微微痛感:“不然呢?”
他提了提嘴角,却是看不出一点笑意:“难道不是因为……不想来。”
这也太没有道理了。我听到的瞬间只有这一个想法,反复想了几次,也还是这个想法。
所以,他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觉得我根本就不想来?
我又去回想一遍他之前要死不活恍恍惚惚的样子,用还算温和的语气发自内心地询问:“你如果有这种怀疑的话,之前怎么不直接问我?”
我就这么看着他的神色渐渐染上些自我怀疑的犹豫,等着他过了很久才给出的解释:“不问的话还有希望,我怕我问了,你就直接决定不来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想法?
我已经答应和他在一起,这些天里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流露出过什么不情愿。
傅炎绷着一张脸看我,我从他的表情里读出来了,他有些怕我的反应,却也在等着我的回应。
我无奈又直接地说道:“傅炎,你今天的反应好奇怪。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傅炎的目光明显晃了一下,却并没有接话。他或许并没有想到我会认为他在担心某些事。
我的语气变得严肃:“你要是今天不说,以后就都别说了。”
说完,我干脆把手用力抽了出来。
他下意识捞了一把,我却把手背在身后背,偏不让他牵。他就有些慌张地抬眼看过来,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改变主意。
自然是不可能。我撇过头,一副有些生气的样子。
终于,酝酿了片刻后,傅少爷决定打开沟通的闸门。
他问道:“你会觉得我很没用吗?”
“什么?”我更懵了。
傅炎的眼睫颤动着,我能看出他也在分辨我的表情,边紧张着我的反应边说道:“你在最好的A大,我却是S大的。”
他很快又不再看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继续说:“而且我还是体育特长生。”
从相遇到现在我很少问傅炎的私事,不管是他高中离开一中后的去向,还是现在的学校和专业,我其实都不算太清楚,所以我这才知道傅炎是走体育特长生上的S大。
我从没主动去问的原因,在于我认为既定的事情都已经不重要了,当下才最值得关注。
可是此刻,我才有些恍然大悟。
这也许关乎了解,也关乎他的想法。
比如我对过去的不在意,就让他以为我根本不关心不在乎他的一切,甚至觉得他没用。
这种情境下,我只好简明扼要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没有这么觉得。”
傅炎却笑了一下,有些自嘲:“你知道的,我再怎么努力也考不上你的学校。”
我当然不同意这种妄自菲薄的说法:“你现在的学校已经很好了。”
傅炎道:“唯一好在跟你是一个城市的。”
我本想继续跟他掰扯两句,却突然被他言语中透露出的一条信息吸引走了注意力。
我有些质疑:“你知道我会报A大?”
傅炎顿住了,我就坚定了我的理解没有错,进一步问道:“怎么知道的?”
傅炎的犹豫让我意识到他原本并不打算说,可片刻后,他自暴自弃了起来:“问了梁优辰。”
居然是梁优辰,我初中时的同桌。
虽然高中我们不在同一个班了,却也总能见上面,关系还算不错。
倒是没想到傅炎跟这个他不怎么看得惯的梁优辰还有联系。
见我没回应,傅炎又嘀咕了一句:“求了他很久。”
虽然感到有些离谱,但我得承认,并非完全没有触动。
傅炎微微低着头,由于刚才没牵到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僵直地垂在身侧。
我尽量让语气柔和了一些:“你不要想太多,就算不在一个学校又怎么样?我们不还是在一起了?”
这句话似乎有点用,傅炎的情绪好了一些,但过了一会儿后还是又回到了原点:“那今天上午……”
真够执着的。
我说道:“都说了是睡迟了。我要不愿来,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最后还是来了吗?”
我越想越气:“傅炎,但凡是正常人的智商都问不出这样的问题。”
“可我是真的有点……”
我大概知道他接在后面的话是什么,也许是担心,也许是害怕,也许是怀疑,但总之是无谓的考虑。
我暗叹口气,垂眼看向他身侧的手。
他还在找着词,我没等他说完,就将他的左手重新拉起来。
这个动作大概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他同时噤了声。
我翻开傅炎的手,大拇指向他虎口处摸去,他几乎是立刻就要握紧拳头缩回去,我直接上另一只手阻止了他。
我抬眸看他露出了些紧张的神色,手上触摸着那道不算短不算旧的疤痕:“我说你,要是再抠手,这没好全的伤不要想恢复了。”
刚才我就注意到,他没牵我的这只手一直握着,捏得泛白又发抖,有一道从虎口略略蔓延出来的伤口快要不堪重负。
没想到仔细这么一看,这还是道没好全的伤,结痂处断断续续的,现在已有些血色。
我不容置疑地问道:“怎么伤到的?”
傅炎蜷了蜷手指,若无其事道:“切东西。”
我听他这个语气就知道,刚才那别扭算差不多过去了,便又抚了抚他的伤口:“下次注意点。”
***
什么时候发现傅炎不太对劲的呢?其实和他手上这伤多少有点关系。
在一起后,傅炎很喜欢牵我,但却从不主动用左手牵我,而且总是有意无意间避免用左手碰到我。
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即便粗心大意如我,过了一段时间也略有所感了。
当他再一次换到我的左侧和我十指相扣时,我突然想起在他左手上的那道疤。
虽然没有太多佐证表明这伤和他的诡异行为有关,但我就是莫名觉得一定有联系。
也许这就是直觉。
当然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直接证据,而且手上那道伤口也并不能引起我太多好奇,最多警示我傅炎这小子肯定有事情瞒着我。
而我彼时还并不知道,他瞒着我的可不是什么小事。
还记得几个月前,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莫墨曾告诉过我傅炎被两个A大的人为难,其实过了没几天,我就知道了那两人中有一个许愿。
我当即感到有点生气,看着面前无知无觉的莫墨:“你是说,学生会的许愿?”
莫墨一边打着游戏一边义愤填膺:“是啊!我今天看到他才又想起来,话说这两天那个帅哥不是总来找你吗,我提醒你一下。”
那时刚听完的我是很想找许愿算账的,可冷静下来想一想,实在呕得慌,这么冒然找过去除了发泄一通似乎没什么用。
而且,傅炎居然并没有告诉我这件事,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所以,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这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当我得知傅炎在小吃店跟许愿打起来了,我着急之余好像也没有太意外。
小吃店的老板赵姨已经跟我很熟,她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我撂下课本就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这次我倒是没有错过这出戏,挤开人群进门,就看见傅炎凶神恶煞地要往前冲,被店里其他员工生拉硬拽住了。
我朝他对面看去,许愿站在桌边,低头用纸巾擦着衣角的脏污。而他前方的地上,是汤汤水水碎瓷片组成的满地狼藉。
挡在中间的赵姨第一时间看到我,赶忙迈了几步将我拉了出来,带到傅炎的身边。
我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傅炎却似有所感,侧头朝我看过来。
他眼里的狠厉还来不及收起,充斥着红血丝,不知是受了什么气,这表情是我从不曾见过的。
原本正使着劲想要挣脱束缚的傅炎甩开其他人,有些急切地朝我伸出手。
我一瞬间不太明白他的意图,却下意识马上靠近,也伸出手抓住了他,猝不及防感受到他发抖得厉害。
傅炎在拉住我后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我赶紧拽着他的手臂扶住,等他站稳了抬头看他:“别急。”
我话音刚落,就感到视线一黑,一只手遮在了我的眼睛,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腰后突然收紧的手臂。
“你不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