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采葛和紫苏扶着洛甯下了马车。
“洛大姑娘。”
她刚在马车下站定身子,就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迎上前来,拱手作揖。
洛甯抬头一看,竟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那个叫青梧的护卫。
不过她倒是不奇怪在陆府门口看到这人,采葛本就是那人的下属,既传了那话回来,必定是陆宥的意思。
“请姑娘随属下进府。”
青梧已经让开了身子,洛甯却没有立时往里走,而是不由地抬头看向那金漆匾额。
这就是前世困了她十年的地方,那十年,她没有尊严,没有自由,甚至连自己的思想都没有,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谁都可以践踏,谁都可以鄙薄。
她没想到,这辈子她竟然还会踏入此地。
“姑娘,姑娘……”
洛甯是在采葛的小心提醒下才回过神来的。
“有劳青护卫。”
这一世,她绝不重蹈覆辙,陆希礼和洛芷两情相悦,她一定会让这对有情人如愿。
虽然上辈子在这里住了十年,但除了迎亲的那日,洛甯几乎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虽然洛甯原以为越往陆府里头走,她前世的怨与不甘会越发浓烈,到时她怕是竭尽全力克制,可是前院的这些景致对她来说都那般陌生,她的心绪几乎没有波动。
“洛大姑娘,督主就在里边,请!”
洛甯不用抬头看那匾额,也知道这是陆宥在府中的居处,岁宴苑。
前世,她只有新婚第二日敬茶时来过。
不过洛甯没想到,她刚踏入院子,眼里先是落入一个熟悉的背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子发凉,手心冒出虚汗,但眼眸微抬时却不知怎的又怔住了。
她不知自己何时停下了步子,也不知道那人何时站在廊下,映着漫天的霞光,衬着那人的面容俊美得恍若天上人。
“甯儿?”
还是强撑着气力笔直地跪在院子里,脸被晒得通红,嘴上起了死皮的陆希礼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干涩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这声嘶哑的轻唤叫回了洛甯的神思,不过她并没有再往陆希礼身上看,而是在他身旁走过,对着廊下的人规矩地福了福:“小女见过督主。”
“不必多礼。”
陆宥的眸光映着最后的一点霞色,让人看不清里边的情绪。
“你起来回自己院子里去,下不为例。”
洛甯察觉到陆宥的目光在自己和陆希礼之间游移了一瞬。
“洛大姑娘进来吧。”
洛甯微低着头走上台阶,只听得陆希礼干哑的声音在后边响起:“谢父亲教训,希礼谨记。”
“传膳。”
她后脚刚踏入正堂,就听得前面的人淡声吩咐道。
“陆督主还没用过膳?”
“是小女打扰了,小女先去西厢房等您。”
洛甯一时没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直到感受到一道沉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才懊恼自悔。
西厢房是岁宴苑待客的地方,她前世听陆希礼与洛芷亲热时提过,方才下意识地就说了那句,但这世的她尚是第一次进府,哪里能知道这些。
“东厢房也可以,随意哪处都行,全凭督主安排。”
洛甯忙找补了一句,心却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她只觉得那道并不凌厉的视线能看进自己的心里去。
还好这时,门口捧着膳食的婢女鱼贯而入,转眼间梨花木圆桌上已经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那些婢女又低着身子整齐地退出屋子,这番动作下来,屋子里竟是几乎没听到一点声响。
洛甯站在当中,自重生回来第一次感到局促。
“坐。”
一声温和浅谈的声音在前边响起。
洛甯抬眸看去,这才发现圆桌上摆下了两副碗筷。
桌上的菜肴香味扑鼻,午膳只用了几块糕点的洛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有什么事先用过膳再说。”
听了这句,洛甯也不再推辞,福身道过谢以后就在陆宥对面坐下。
洛甯看了眼桌上的菜肴,摆在最中间的是一品八珍汤,她拿起旁边的银勺盛了一碗:“督主请用。”
陆宥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眸光微闪,伸手接过了。
洛甯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两人寂静无声地用膳,连碗筷轻碰的声音都少听到。
等到洛甯觉出不对时,她有点吃撑了。
这实在不能怪她,对面那人气势这样强盛,就算她不如旁人那般惧怕,也无法做到淡然自若,于是她为了转移注意力便一心用膳,没想到这一用心就撑着了。
洛甯拿着筷子陷入两难,客随主便,对面的人还没停筷,她不好先放下,但她又实在吃不下了。
她思索半晌,只好夹了一片木耳在嘴里慢慢嚼着。
铛!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夹一片时,对面传来碗筷轻碰的声音。
洛甯也忙放下筷子。
见陆宥起身,洛甯本也要跟着起来,但方才许是吃得太多了,她的动作凝滞了一下。
她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见那人已经在上边的椅子上坐下,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但她这口气还没松到底,那刚刚坐下的人就唤了人进来:“青桐,让人送一盏消食的茶水上来。”
被陆宥叫进屋的青桐用奇异的目光往洛甯身上看了一眼,洛甯的脸止不住红了起来。
“是!”
青桐察觉到上面那道微凉的目光,忙应声退出去了。
“今日襄阳长公主派人来过,你今日过来是为南阳侯的事?”
陆宥示意人坐下,问道。
“是,家中祖母和母亲很是担忧父亲,便让小女出来打探消息。”
洛甯坦然道。
有采葛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这人都知道,也无须隐瞒。
“督主若能行个方便,能否让小女见上父亲一面。”
洛甯此言一为明言试探,这位督主从一个低贱的杂役内侍成为权倾大楚的第一权宦,靠的绝不是运气,她那些心思根本瞒不住人,若是允她见面,那洛坤所犯之事大抵不严重,而第二桩意图是她在马车上见到那几样母亲嫁妆里的物件临时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