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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澜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睡了许久,她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男人依然抱着剑守在棚子外面,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
  她站起身来,脚下的枯叶被压倒,发出细微的声响,男人耳尖微动却是没有回头。
  “醒了。”他的语气平静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不惊波澜。
  “昨天怎么不叫醒我?”
  姜澜慢吞吞的打了一个哈欠,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顺势流了下来。她原本打算下半夜起来守着他——谢从幽的身体还有比较重的伤,她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男人转过身子递给她一只苍翠欲滴的荷叶,里面盛满今早的晨露,只是淡声解释道:“殿下需要休息。”
  他倒是体谅她。
  她捏住叶柄一饮而尽,“最迟太阳落山之前,叶栖他们会找到我们。”叶栖是她亲自训练出来的侍卫,她相信他的能力。
  姜澜想了想走到男人身旁坐下,鼻翼翕动,她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腐败气息。她猜想一定是他的伤口发炎症了。
  她把袖子挽到肘部,看了看一声不吭的男子:“先生,我来为你看看伤口吧。”
  他的面色有一抹稍纵即逝的僵硬,随即恢复如常。谢从幽默默抓紧了衣带,想起那里崎岖不平,布满疤痕的丑陋,不由得绷紧了唇角,一口回绝:“不打紧,殿下无须担忧。”
  “先生······”
  “·······”
  两个人对峙稍许,
  姜澜叹了一口气,右手突然出其不意的按住了男人后背受伤的那处。
  “嘶······”
  谢从幽一时不察,低低的泄出一声破碎的低吟。
  她的眼睛里似乎有笑意:“先生这样可不像不要紧。”
  谢从幽不说话。
  姜澜抬眼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天青色的小瓷瓶,拧开红盖,轻轻敲击着虎口处倒出一点白色的药粉。
  “这是太医院新研制的金创药,听说效果比以往的都要好。”
  她帮忙脱下谢从幽的外衣,后背果然被血染红了一大块,素色的中衣也被血黏住。
  姜澜试着扯动,却是无用。她的动作极轻,谢从幽被她这样扯着并未感到疼痛。
  脚边的石台上放置着她提前做好的一只竹筒,里边是早上刚刚烧好的热水。她小心翼翼地慢慢用热水蘸湿他的伤口与布料相黏连的地方。
  因为专注,她下意识考得很近,谢从幽甚至可以感受到女子清浅的呼吸像鸟类新长的羽绒慢慢拂过背部,带来一丝微弱的痒意。
  他忍不住避开些许。
  姜澜控制手指的力道,额角的汗已经浸湿她的发:“别动。”
  谢从幽不动了。
  只是身子有些僵硬。姜澜以为他是保持这个姿势太久累了,便不动声色地加快了速度。
  里衣通通被她扒了下来,姜澜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弄干净了。男人的伤口很大,有她一个巴掌大。因着天热和没及时处理,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阵阵腐败的气息,要是再耽搁,怕是会更加严重。
  这气味儿并不好闻。
  姜澜没在意,她把深深扎进男人皮肤里的碎石与沙土挑完洗干净。接下来却犯了难:伤口已经发脓,老神医曾经告诉她,大力的挤压会使脓液被倒吸进体内,产生所谓的“虹吸现象”——其实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疑心老神医或许是得了什么绝世医书,上面正好记载着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以她并没有多问。
  “脓血一旦倒吸进体内,全身血脉受污,届时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呐!”老神医的叮嘱似乎还在她的耳畔回响,她看见谢从幽冷白的面庞上已经渗出细密如珠的汗,犹疑道:“脓血太多,必须及时排出体内。”
  谢从幽顿了顿,就要动手去挤。姜澜吓一跳,连忙制住他:“你做什么!”
  “······把脓血挤出去。”他试图摸索着背后的伤口,没看她。
  她自己反应过来他是误会她的话了,也不欲多做解释,只轻声道:“我来。”姜澜轻轻地压了压那创口,松手时一股发黑的脓血就慢慢的溢出。
  男人于是放下了手。
  但还不够,姜澜再次按上去时,施加了更多的力气。伤口又溢出更多污血。
  她分神去看了一眼谢从幽,见人一声不吭,硬生生的抗下。
  姜澜不敢再挤了,她怕会发生老神医所说的“虹吸”,男人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抵是遇到什么麻烦。遂哑声问道:“怎么了?”
  她在他的背后,谢从幽看不见她的神色如何,知敏锐察觉到身后女子的呼吸蓦然加紧,还不待他去思考那是因为什么,温热的触觉便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不禁微微蹙眉:“殿下。”
  温热湿润的两片唇动作轻柔的贴上那处腌臜的血污之地,谢从幽几乎要坐不住,被身后的女子按住肩膀:“坐下。”
  藏在皮肉下的脓血被她一一抿去,她的动作称得上温柔,他却觉得身体的魂灵都要被她尽数吸走。男人藏在玄色宽袖下的手握成拳,掌心感到刺痛。
  他竟觉得恍惚。
  入口即是一股血腥味儿,还带着淡淡的腐肉气息,姜澜没管,小心翼翼把脓血吸出。
  碾磨成碎末的止血草药覆在那里,绿色的汁水慢慢浸润进创面,引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不该为他做这种腌臜事,左右是他自个不慎,与她无关。
  谢从幽揉了揉疲惫的眉骨。
  姜澜发现男人的脸色并不好,担心他依然不适:“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从幽沉默片刻,声音冷冽,眼神称得上淡漠:“殿下不该这样做。”
  鸦色墨睫遮住他微动的神色,营造出一副毫无反应的假象。
  反正死不了,他也只不过是她的一个门客。
  门客而已。
  况且他自知向来对她态度称不上多恭敬。这么看来,她到还真是礼贤下士的,未曾有过半分不耐烦,如今更是甘愿为他衔伤。
  看来,他对她似乎…很有用啊。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丝丝缠住他的脏器,慢慢收紧,勒得他头脑发昏。
  姜澜观他面色不好,暗自猜想是方才脱人衣服唐突了他,因为谢从幽总是反感别人近身,是以事后才摆脸色给她看。
  哪怕她刚刚是为救他才如此做;姜澜想,谢从幽真是冷心冷情。
  忽视掉心底那股怪异的酸涩,她有点无措地微微侧过头,盯着远处黛色的群山看:“抱歉”。
  姜澜忽然觉得,她好像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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