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办公室里没人,鹿晚先给外婆打了个视频电话。
老太太正在教堂姐用手机打麻将,忙到没功夫理她,看样子没有被人找麻烦。
鹿晚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硬着头皮点开妈妈郑婉仪的微信头像。
昨晚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没想到一夜之间,原本冷清的聊天界面布满了长长短短的绿色语音条。
从诉苦开始。
妈妈离婚时手里有不少积蓄,她用这些钱在世界各国给胡尘的行为艺术办展,可惜多年过去,血本无归,还欠了不少贷款。
对胡尘的才华,她是这样说的,“他是怀才不遇,只要坚持下去,成功就是时间问题!”
语音条一个接着一个自动播放。
鹿晚长这么大,妈妈还是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
只是字字与她无关。
慢慢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诉变成了抱怨,甚至谩骂。
大抵是骂她不孝,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十月怀胎受尽磨难,再冒着生命危险把她生下来。
逻辑清晰,用词准确,听上去不是一时口不择言,更像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出来。
鹿晚对父母的婚姻知之甚少,但听到这些也不觉得奇怪,很多话即使不明说,也早都含在每一个不经意撞见的眼神里。
只是她没想到,向来清高脱俗的妈妈骂起人来也是这样歇斯底里。
退出聊天页面,鹿晚将郑婉仪的微信拉黑。
当妈妈任由胡尘在外婆的房间里胡闹时,她们母女之间就再没什么话可说了。
“早上好!”苏卿推门而进。
鹿晚立刻收拾好情绪,拿出带饭包,从里面掏出一个便当盒,“苏老师,我给你带了早饭,是贺医生做的,你尝尝吧。”
之前答应苏卿会把贺昭临的身材状况告诉她,但是现在……鹿晚有私心。
昨晚贺医生的夜间限定look实在惊为天人,而且现在是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她不愿意分享了。
好东西总要藏起来嘛。
不过答应了别人的事不兑现又有点说不过去,她知道苏卿觊觎贺医生的手艺多时,便忍痛分出一块肉松乳酪吐司,当作给苏卿的赔礼。
苏卿眼睛一亮,把手里的肉夹馍往桌上一扔,开开心心接过去,“你呢?吃过了?”
鹿晚乖乖地点头,“嗯,吃过了。”
看着那个比平时少了一半东西的墨蓝色带饭包,苏卿眯起眼睛,头上雷达敏锐地接受到信号,“在贺医生家里吃的?同居了?扯证了?”
鹿晚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没有,是我家里有点特殊情况,暂时借住在他家,不过我们分房间睡的。”
苏卿恨铁不成钢地瞥她一眼,“鹿老师,你放眼看看这市场上流通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像贺医生这样的未婚优质男比国宝还稀奇,你可要把握住。”
她视若珍宝地把吐司从便当盒里拿出来,咬上一口,脸上立刻摆出这是什么人间美味的夸张表情。
鹿晚咯咯一笑,手掌托着腮若有所思。
把握住……
怎么样才算把握住呢?
真正互相喜欢的人需要把握吗?
突然,两人的手机同一时间响起来。
是教导主任发在群里的通知。
【@全体成员 各位老师,我校将于本周五开展冬季运动会,要求全校师生共同参加,请老师们积极参与,和孩子们一起感受运动的快乐!】
紧接着发来一连串工作安排。
美术组和音乐组各有三位女老师,被安排跳长绳,利用午休时间练习,比赛当天进行两组对决。
苏卿仰天哀嚎一声,嘴里的吐司立马不香了。
上午的最后一道铃声响起,上半天的课宣布结束,美术组三个老师吃完午餐早早来到操场。
带她们训练的是吴远和王若楠。
除了苏卿喜欢爬山以外,许萍萍和鹿晚平时都不喜欢运动。
其中,鹿晚更差点,体育细胞基本为零。
再加上昨晚她拖着行李在马路上一通疯跑,眼下没练多久,腿就软了。
摇起来的长绳总是中断在她脚下。
可吴远就是不喊停,越是断,他摇得越快。
直到对面的王若楠胳膊都摇酸了,吴远才停下,满脸的不耐烦,“鹿老师,你怎么连跳绳都不会?”
王若楠赶忙打圆场,“没事没事,多练两次就好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鹿晚门门功课出色,唯独体育不行,跑跳投没一个擅长的,即使已经拼尽全力,也只能换来个勉强及格。
她练得气喘吁吁,面带抱歉,“对不起,我拖大家后腿了,我会努力练习的。”
苏卿无所谓地拍拍她肩膀,“别有压力,又不是奥运会,赢了也不给金牌。”
闻言,吴远把长绳往地上一扔,“要都抱着你这种想法还办什么运动会?老师该给学生起榜样作用,发挥运动精神,不是浑水摸鱼!”
“谁浑水摸鱼了?”苏卿眉眼一立,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我只是宽慰一下鹿老师,怎么踩你尾巴上了?”
“你!”
眼看着吴远要上前理论,王若楠三两步灵活地跳到中间,意图缓和气氛,“大家都累了,先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鹿晚见状把苏卿拉到一边,小声降火,“是我做的不好,让人说两句不要紧的。”
苏卿叉着腰,气的吹起一缕刘海,“我看他就是追你没追成,借着练习的机会公报私仇,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许萍萍凑过来,鼻头冻的通红,咬牙切齿地埋怨起来,“鹿老师,你和吴老师之间有恩怨应该私底下去解决,别连累我行不行?大冷天的一遍一遍跳,谁受得了?”
苏卿白了她一眼,“这话你去跟吴远说,是他脑残剧看多了,整出个得不到就毁掉的恶心戏码,跟鹿老师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吴远吼了一嗓子,“休息够了吗?都这么差了,还不抓紧时间练?”
三个人没办法,只好愁眉苦脸地继续练习。
吴远就像刚打完鸡血,嘴里一遍遍地喊着“再来”,绳子摇得飞起,完全就是一副泄私愤的状态。
三个老师越来越跟不上。
王若楠看不下去了,婉转地提议道:“吴老师,老师们很久不运动了,得循序渐进地来,要不绳子先摇慢点?”
“我摇的快吗?运动就该有个运动的样子!”吴远的眼神从鹿晚身上迅速扫过,嘴角挂上不屑,“又是皮鞋又是裙子的,是选美还是跳绳啊?能跳好才怪呢。”
三人之中,苏卿穿的运动鞋,许萍萍穿的紧身牛仔裤,只有鹿晚穿了裙子和小皮鞋,这话是说谁不要太明显。
批评她跳绳能力差,鹿晚接受。
但人身攻击,不行。
她稳下呼吸,直视吴远的眼睛,“吴老师,我的衣服是符合学校规定的,而且我今天才得到运动会的通知,并不是故意穿裙子皮鞋练习,明天我会穿运动服来,请你不要对我的穿着评头论足。”
“拖后腿是我个人问题,我愿意自已加练,请你让其他两位老师回去休息。”
平时可爱清甜的一张小脸,真严厉起来反而有种反差的震慑力。
吴远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倒是同为女老师的王若楠忍无可忍,“吴老师,每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要量力而行,再这么练下去,把老师们练伤了,耽误上课,你负的了责任吗?”
“我……”吴远的脸憋的像个紫茄子,丢下长绳愤愤道,“今天就到这!”
虽然练习终止了,但鹿晚的腿越来越疼,上下楼梯都没法打弯,就这么挨到放学。
走出校门,她骑上自已的绿色小摩托。
经过路口红灯,稳稳地停下来。
“鹿晚!”突然有人叫她。
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鹿晚迟疑地侧过头。
旁边一辆宝蓝色迈凯伦显得尤为扎眼。
车窗已经降下,司机正笑着朝她招手。
是……宁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