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回舟浑身一震,只觉灵魂都颤颤地发起抖来。
他觉得那声音很近,又觉得那声音很远。
此刻的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不敢回头。
他害怕那声裴回舟是自己万分担忧之下出现的幻觉。
可是那声音再次响起来了,并且离他更近了些。
“裴回舟,你……”
是梁芙真,真的是梁芙真!
裴回舟蓦然回首,只见一身粗布麻衣的梁芙真向他挥手。
毫不犹豫地向她奔去。
那是一个拥抱,一个失而复得的,喜不自胜的,迟到了两世的拥抱。
梁芙真看着眼前的裴回舟不明所以。
此刻的裴回舟和之前,甚至前世的裴回舟截然不同。
他白衣上全是黑色的墨水、黄色的泥土和伤口崩开的红色血迹。
他蓬头垢面,风度全无。
哪里还是清冷孤傲、目下无尘的神仙公子?
梁芙真只觉眼前的裴回舟脆弱无比,同十日前病榻上的他逐渐重合。
她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裴回舟的背。
“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裴回舟骤然收紧的手臂,他将她拥抱得更紧了。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死了吧?”
梁芙真故作轻松,想要缓和下气氛。
“别说……”裴回舟低头,将头埋在梁芙真肩颈:“求你别说那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芙真只觉得裴回舟的声音好似在发抖。
“对不起。”这一世的裴回舟好像说了很多遍的对不起。
“没关系,裴回舟,我原谅你。”梁芙真认真地捧起裴回舟的脸。
她目光坚定,一字一顿:“裴回舟,我原谅你。”
“也原谅我们之间所有的亏欠,怨恨,痛苦,悲哀……”
不知何时,江南又飘起了濛濛细雨。
“因为曾经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你的我曾经是快乐的。”
梁芙真的声音很轻,像此刻江南的雨一样轻。
裴回舟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仿佛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我们两不相欠了,真的。”
梁芙真的目光很温柔地看过裴回舟的眼睛,鼻子,嘴唇……
或许这一次她和裴回舟是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梁芙真还是忍不住依恋地凝望他的眉眼。
这张她一厢情愿地喜欢过,不遗余力地爱过的脸。
爱而不得确实很难忘,但是梁芙真想向前走了。
……
自那日后,裴回舟又大病了一场。
本就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大喜大悲后的裴帝师病来如山倒。
梁芙真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
但暗卫每日都带着东西向裴回舟禀报。
“帝师,这碗药是芙真小姐亲自熬的。”
“帝师,芙真小姐送了金银花枕头来……”
诸如此类,几乎每日都不间断。
直到裴回舟要启程回京的前一夜。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悬夜空之上,银色的月光铺满整个院落。
裴回舟独自站在窗前。
忽然,他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
茫茫之中,仿佛还有女子在吟唱:“伯劳东,飞燕西,与君长别离。”
裴回舟和着笛声低喃,仿佛是要说给谁听。
“伯劳东,飞燕西,与君长别离。把袂牵衣泪如雨,此情谁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