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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韩定睿与韩泠君两兄妹。
  二人带着仆从,捧了三五个大小不一的箱子下了马车。小满见了韩泠君很是高兴,结果看到后面跟了个韩定睿,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也过来了?”
  “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能来吗?”
  小满“嘁”地一声,扭头把韩泠君迎进了厅堂,扔着韩定睿没管。
  几人依次坐进正厅,周词默然跟在后面,却是心有芥蒂,沉默不语。
  韩泠君看在眼里,嘴上并未挑明,等与小满聊开了,气氛缓和些,才提起当日的事,但她只说:“父亲嘱咐我周、韩两家向来是世交,绝没有断了联系的道理,周公子当日一定是担心小满才说了气话,我先替父亲给你们赔不是。”
  此时周词终于开口,直截了当地问:“小满杯中的东西究竟是谁刻意为之。”
  韩泠君郑重道:“此事原委我们已经查到了,是厨房的下人不慎碰了驱蛇虫的药粉,便在手上带了些混在那杯的茶叶里头了。”
  周词与小满互看一眼,两人对视之下都不说话。
  韩定睿紧接着出来说和道:“昭言,你现在气性不小嘛,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什么样我爹什么样你都知道,我那天就是心直口快,但也没那下毒的胆量啊。”说着他展开折扇冲小满指了指,“你看,你家许小满不还生龙活虎的,这事儿就翻篇了吧。”
  他走到周词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行啦行啦!”
  周词看他一眼,想起诸多往事不免有些心软,顺着台阶也就下来了,小满则一直瞪眼打量他们送来的那几个箱子。
  韩泠君笑笑,命仆从全部打开,有一些滋补调养的药材、女儿家的首饰,还有一箱装的是一件裁剪精致的衣裳,一条腰带和两匹上好的布料。
  韩泠君道:“我派来的人说小满大好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那天父亲送你们的料子我叫榕城最有声望的裁缝做成了衣裳给小满穿。其他都是他另加的,你们可以按照喜欢的样子去做。”
  说罢,她特意挑出那根腰带递给周词,佯装不悦道:“为了罚你说的那些话,我只用衣裳剩下的料子给你做了条腰带。”
  周词一窘,小满不由嘻嘻笑起来:“别人我不管,我只和三妹做世交。”
  三人说笑一阵,天色已暗,小满喜欢人多热闹,于是挽留二人暂住一晚,明早再启程回去。兄妹二人执意不肯,小满便向阿七使了个眼色,阿七会意,立马悄悄跑了出去。
  不多时,小满拉着韩泠君指指厨房飘出的炊烟说:“饭菜都开始准备了,你们走不掉的,反正家里屋子多,收拾一下就能住。”
  留下二人一是承他们这份情,二是其实是她另有私心。
  饭后,四人各自回房,小满闷在屋里盘算半天,一直憋到过了戌时才噔噔噔跑上客房敲韩定睿的门。
  门一开,韩定睿诧异道:“许小满?你来干嘛?”
  小满左右扫了两眼,压低声音说道:“走,我有话问你。”
  “啊?”
  “快点!”小满拽了他一下,把他一路领到花园里去。
  两人挨在墙根下倒有点偷鸡摸狗的意思,韩定睿撇嘴道:“你这大晚上的把我叫出来,也不怕周词不高兴?”
  “他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有正事问你。”
  “什么事?”
  “你和魏长风熟吗?”
  韩定睿瞥了她一眼:“魏大人?你问他干什么?”
  “就问你熟不熟。”
  “当然,他之前做过织染局的副使,我家进贡布匹丝缎常要与他打交道,自然熟了。”
  “那他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韩定睿一笑:“什么叫异于常人,我看你就挺异于常人的。”
  小满翻了个白眼,可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无道理,她说:“和我一样也行,你想想有没有,总之得和普通人不同,越怪越好!”
  韩定睿抵着下巴想了会儿,说:“我养的鸟怕他算不算?”
  “仔细说说。”
  韩定睿冲她招招手:“附耳过来。”
  小满依言凑到近处听其说道:“只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府里养了几笼画眉,但凡他一经过,那些鸟非得四处乱窜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拍掉一地羽毛才罢休,次次如此。”
  小满两个圆眼珠子转了转,忽冒出一丝精光。
  她当即挥挥手对韩定睿说:“行了,你回去吧。”
  韩定睿平时都是少爷做派,倒没被人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过,他敲敲手心不满道:“你好大的架子,让我来就来,叫我回去我就得回去么?”
  “那你想干嘛?”
  “我……”
  韩定睿话没说完,不远处隐隐传来一阵交谈声,听着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小满扒着墙探头看去,周家那棵大榕树正在风里唰唰抖着枝叶,下面搁了一张小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中间摆了一个刚开局的棋坪。
  韩定睿也伸长脖子过来看:“这不是周词和三妹么,又在下棋啊。”
  “又?”
  “三妹的棋在家未曾有过敌手,只有周词有时能赢她,小tຊ时候两个人经常对弈,没什么稀奇的。”
  经他之口一说,小满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憋闷着,酸溜溜的,两人聊些什么,谁输谁赢,她也没心思去听,转身把韩定睿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韩定睿正竖起耳朵偷听,隐隐约约从树下飘来几句话,让他不由纳闷,怎么今日全在问魏长风的事?
  翌日清晨,周词亲自送韩家兄妹上了马车,并一路相送至清河镇外,等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小满正在趴窗前的桌案上,拿着笔写写画画。
  周词走到窗外,轻轻把一个小盒放到桌上。
  小满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周词说:“是上次的桂花米糕。”
  “哦,你放着吧。”
  小满似乎无动于衷,也不见平时的欢快,反而懒洋洋支着脑袋,对他爱答不理的。
  周词转头走进屋,不由一愣,白纸上鬼画符似的被她用毛笔涂得乱七八糟。
  “怎么了?”周词边说边把手背搭上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小满扭着脖子躲开了:“我没事啊。”
  “那你这是干嘛?”他低笑了一声拿起纸横竖看了两遍,“既不像写字,也不像画画。”
  她一言不发,把纸抢过来继续铺在桌上一圈圈地“鬼画符”。
  周词搬了个凳子坐到她身边问道:“要不要我教你写字?”
  小满手里的笔顿了顿,转头看向他说:“教我下棋怎么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顿时觉得又高兴又好笑。
  他问:“昨晚,你看见了?”
  “昨晚什么?没看见。”
  小满趴在桌上扭头不理他。
  周词起身转到小满瞧得见的那边说:“我没想瞒着你,我只是想问问魏长风的事。”
  “魏长风?”
  “嗯。”
  “那问出个所以然了吗?”
  “没有……”
  小满的头马上转到另一边。
  周词又跟了过去:“对不起,小满。”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反正你和她是有婚约的。”
  周词哑然,无奈解释道:“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你又没说为什么。”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
  周词坐回椅子上,神情认真诚恳:“当初退婚是我提的,因为从小到大我对泠君只有兄妹情谊,对她没有过半分男女之情,所以我不能耽误她,也不能愧对自己的内心。”
  小满定定看着他,眨了眨眼,有种莫名的如释重负,像掉进水里憋着气要往上游一样,游了半天,现在总算是出了水面了。
  但不知为何,她不想让周词看见,于是又一次扭过头去。
  这次,周词没有转过来,他趴上桌沿,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要怎么说你才信?”
  “不知道。”
  屋里突然沉默,安静了很久,耳边只剩啁啾的鸟鸣,还有风的声音,久到她以为周词或许已经没有耐心,烦了,走了。
  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谁知背后忽然有双手把她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小满转身迎上周词的目光,他的眼神好似昨日的那片湖水,又清又静,他的气息轻柔平缓,打在她的面颊和颈间。
  “我、我……”
  “你什么?”
  她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心烦意乱地想,家里怎么这样静?阿七为何不来找他?
  他的手搭上小满细细的腕子,安静无声,小满一吓,想要抽回去,可他十指稍一用力便挽留住了。
  “我要说什么你才信?”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平和温柔。
  小满心口砰砰直跳,快得要透不过气来,打鼓似的蹦,可她觉得很欢喜,难以言喻。
  但这种欢喜常却会钻出几丝苦,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因为她根本不是许小满。
  晨光洒落,一点点移进窗子,映入她琉璃珠子般透彻的眼眸,她问:“周词,你喜欢我吗?”
  周词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那他自然也要直白才好。
  “嗯,喜欢。”
  “有多喜欢?”
  “我……说不出。”
  “好,那你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他诧异。
  “我怕你会失望。”
  “为何失望?”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你别问了。”
  “为何失望。”
  小满摇头不语。
  “告诉我。”
  周词不再像刚才那样温言细语,这一句追问是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可小满心里并不坦荡,她还是偏着头不说话。
  “我以为,我们是心意相通的,但你有时总防备着我。”
  她抿起双唇,方才明明是涌上心头的喜悦,现在却叫人烦躁不安,她不能说,说了他也不一定接受,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她抬头看向周词,揪着的心七上八下,空落落的,眉心也渐渐拧起,终是虚着声音说:“因为我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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