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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神庙一地残垣断壁,空荡破败,韩定睿看着面容已风化模糊的山神坐像心情复杂。
  许小满近乎昏死过去,他背上沾得全是她吐出来的鲜血。
  她是不是要死了……
  韩定睿把她小满放至神像之下,倒似祈求神明护佑一般。
  小满有所感知,翻身缓缓匍匐到台座前,撑起身体,伸展掌心。
  四面透风的庙内自己吹起一阵微风,一名矮胖和尚不知何时立在了大殿中央。
  韩定睿心中顿凛,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小满问:“那位道长可在?”
  “不在。”
  “尊者可否解我之困?”
  和尚摇头:“我与师兄各司其职,不可擅自插手。”
  “如今情形,我很难……很难护他周全……”小满说到一半,喉头一滚又呕出一大口血来。
  韩定睿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扶住她,同那和尚说:“你能不能救人?不能救我们走了。”
  小满回头瞪了他一眼:“不得无礼。”
  矮胖和尚笑了笑并不介怀,他负手而立,转身背对二人长叹一声:“天道因果,干预不得。”
  他态度已明,小满也不再多言,韩定睿一语不发,背起许小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神庙。
  小庙地处荒郊,离官道还有一段不好走的山林路,他走得稍快但很稳当。
  小满气力无多,正闭目调息。
  他回望一眼,沉声问道:“许小满,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满没有回应,仍旧双目紧闭。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和周词交代?”
  她终于开口,但声音极为虚弱:“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是谁伤了你?”
  她笑了下,不答,却说:“韩定睿,我求你三件事。”
  他皱眉道:“我先送你回去。”
  “我不能回去……”
  她一说话又咳出血来,韩定睿急忙把她放下,掏出身上的帕子慌乱递给她,急道:“你到底要怎样?!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你?”
  “韩定睿。”她眼神恳切地看着他,“这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来日……来日我定会报答你。”
  “我不要报答,你说吧。”
  “好……第一,今日之事不能向周词透露半分,第二,现在把我带去你们韩府,第三,后花园借我一用。”
  “你、你为何要去我那里?让人知道我怎么解释?”
  小满咧嘴,揶揄笑道:“你还怕……还怕名节受损不成?”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答不答应?”
  他定定看着小满,半身血迹,奄奄一息,他第一次感到人在面临生死时是如此无能为力,而他根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低声问道:“你还撑得住吗?”
  “当然……”
  “走吧。”
  他没有把她许小满带到韩家,而是选了一处别院,又深夜跑回家中,毅然敲开了韩泠君的门。
  那晚,别院灯火通明直至天亮。
  次日清早,小满醒转后一看,床头坐的是韩泠君,完全在她预料之中。
  见她醒来,韩泠君激动道:“小满你醒了!”
  “这是哪儿?”她开口,嗓音嘶哑疼痛。
  “这我大哥的一处别院,他如今一直在苏州,所以宅子空关了好多年,哥哥就把你送到这儿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她勉强伸出手,笑着在她眼前挥了两下。
  韩泠君却笑不出:“怎么可能没事,为何大夫无法诊治你的病症?你究竟……”
  “三妹,我……”
  话说到一半,韩定睿从门外走进来,那身沾了血的衣裳未曾换下,他冲到床前,小满便抢先道:“昨晚,多谢了。”
  韩定睿苦笑:“我才该谢天谢地!”
  她笑笑,看着天花板冷不丁问了句:“有吃的么?”
  兄妹俩互看一眼,异口同声说:“有,什么都有!”
  两人像把酒楼搬来似的,给她准备了一大桌子,但这顿饭吃得异常艰难,一动弹就浑身发疼。
  许小满这具凡人之躯如何扛得住那样的法术,她的脏腑筋脉可能已经受损,恢复起来恐怕不是一两天的事。
  吃完饭她单独把韩泠君留在房里,但很多话她并不能直说。
  “三妹,请你派家丁去周词那里知会一声,就说是你先邀我做客几日,我出门前才想起来,故而没来得及告诉他,只好爽他的约了。”
  韩泠君郑重道:“你放心,这些我都能为你办妥,但我希望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一定不会牵连韩家,我会尽快解决。”
  韩泠君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是你自己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帮助!”
  小满执拗道:“我会有办法的,对不起三妹,我有我的苦衷……”
  韩泠君也不强求,她其实已经察觉到小满异于常人,她若说可以,自己便该信她。
  她用力握了下小满的手说:“好,我不问,也不说,但你要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坦诚相告的那天。”
  “嗯,一言为定。”
  交代妥后,韩家兄妹一同回府,因小满下榻的这处宅院空关多年,里头的下人仆从懒散惯了,一入夜就齐刷刷不见人影各自休息去了。
  小满不需要人伺候,自是求之不得。
  所谓妖,便是天生地养,化自万物,融山石草木精气而成,宅院的后花园,虽比之山林旷野简陋,但至少不受外物影响,魏长风也轻易察觉不了,于她而言更为安全。
  她闭眼,盘腿端坐,口中念念有词,十指结印布下法阵为自己疗伤。
  凝神之时,月下忽闪过一道虚影,小满骤然睁眼,月色黯然无光,万物静止。
  终于来了。
  小满勉力站起,一细缕青烟飘至眼前。
  她迫切问道:“尊者为何不让我脱身?被封凡人身躯,妖力不及平日一半,又如何助他?”
  青烟并不现身,只有空荡的回音响彻耳畔:“天命如此,我亦无法。”
  “那这天命是要害死我和周词了?”
  “渡劫、渡劫,自然要靠自身机缘化解。”
  “我还有一问。”小满缓了口气,正色道,“周词又有何异处?”
  他沉默,悄无声息,就在小满以为他不会再回应自己时,他用平淡无情地语气说:“他的心,是神女发冠上的一颗珠子。”
  “什么意思?!”
  “天长日久,灵珠已无掩藏能力,自然会引妖前往。”
  小满冷笑:“既如此,我便吃了他,取了那颗珠子,便再不必费心费力护他,还能一跃飞升呢。”
  青烟微颤,似在嗤笑:“当初为救你,他以自己的一滴血做了药引,你和他的命便系在了一起。灵珠若毁,你必然殒灭。”
  话音未落,青烟散去,无影无踪。
  灵珠若毁,你必陨灭。
  灵珠若毁,你必陨灭!
  唯独这一句,嗡嗡地在她脑中不断回荡。
  那夜,直至庙会结束,周词迟迟没有等到小满赴约,待他赶回家中,阿七却说她下午便去了天市街。
  他不由担心,冲出门外,找遍了清河镇,仍不见她的踪影。
  周词一夜没有阖眼,天蒙蒙亮,他失神地踏入门槛,阿七飞奔过来用力拉住他说道:“少爷!刚刚韩家来人了,说少夫人在他们那儿!”
  “她在韩家?!”
  “对,千真万确!”
  周词松了口气,顿觉浑身没了气力,他一屁股坐在高高的门槛儿上既疲倦又欣喜,他揉了揉眉心,一低头,恍然发觉衣服上莫名有几滴血迹。
  他抬头看了眼阿七。
  “少爷,你、你怎么流鼻血了?”
  周词抬手一抹,手背一片殷红。
  “没事,也许是累了吧。”
  他仰着头,看向天边朝云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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