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风禾见谢渊转动面前的棋奁,下一刻,马车四周的铁板如卷帘门一般,向上收起。
马上外楚游领着一众镖师,手持铁盾,站成了一排。
谢渊:“可有伤亡?”
楚游:“回将军,沐风不幸中箭,死了。”
谢渊捻着棋子的手指停了一瞬,“把他的尸首快马送回侯府,好生安葬,也不枉他为谢家鞠躬尽瘁多年。”
谢琰把最后一个棋子收入棋奁,他理了理衣袖,道:“打扰阿兄许久,我也该回去。”
说完,他弯身出了马车。
刚落到地上,褚近月带着一众仆从和护卫从崖后拐了出来。
眸光扫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时,褚近月悚然一惊,全身都在打颤,若不是端着世子夫人的身份,她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直到谢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月,你可曾受伤?”
褚近月恍然回神,仍惊的说不出话。
谢琰上前轻抚她的后背,扶她上了马车。
另一辆马车上,姜风禾看着夫妻俩的背影,说不出的怪异感。
褚近月这拨人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若是山贼,抢世子夫人岂不是更容易得手,为何要硬刚这些镖师呢?
还有,刚刚马车外厮杀的时候,可看不出谢琰有半点紧张他夫人的模样,好像早就知道褚近月定会无事似的。
姜风禾看了眼谢渊,只见他又双臂环胸,背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她收起好奇心,不能打扰老板休息。
马车再次启动。
姜风禾又撩起车帘朝车外看去,手抬得累了,直接把胳膊垫在车窗上,像个孩子一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谢渊睁开眼,最先闯入视线的就是车窗上的摇晃的后脑勺,他凝着那个娇小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地勾了勾。
待眸光扫到姜风禾头上唯一一把旧木簪时,嘴角的弧度又落了下来。
要给她添些首饰,免得在皇都给他丢脸。
终于,在明月高悬夜空之时,几人来到皇都城门前。
虽然已经到宵禁时分,但谢琰拿出定远侯府的令牌后,守门的士兵立即放行了。
谢琰在谢渊的马车外犹豫了片刻,正要询问,就听见谢渊的在车内说道:“劳烦阿琰回去告诉叔父们,伯棠三日后去谢府请安。”
说完,众镖师护着马车一路往前。
谢琰凝着远去的马车,在原地怔了许久。
姜风禾此时乖乖坐在车内,只因宵禁后夜市萧索,车外实在没什么看头。
没了好奇心的驱使,人就开始犯困。
姜风禾打着哈欠,眼尾泪光闪闪,正想要闭眼先睡一会,忽而听到谢渊的声音。
她一个抖擞,坐的挺直。
谢渊:“近日我会安排人修葺府宅,你先住在我母亲的别院,等府宅收拾妥当,我再派人接你。”
姜风禾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若有需要,可以吩咐院子里的王嬷嬷。”谢渊又道。
好的老板,谢谢老板。
与姜风禾一同留下的,还有几个镖师,以及从小河村带来那些叽叽嘎嘎们。
深夜,谢渊与楚游等人一同骑马离去。
他脑后的长发随风翻飞,背影挺拔而沉默,就像一柄利剑,即将刺穿皇都昏沉的夜。
谢渊所说的府宅,是他十五岁随父亲凯旋归来时,皇帝特赐他们的定远侯府,离原来的谢府只隔了三条街。
朱红色的大门已经斑驳腐化,亭台榭舫因长年失修已经破败不堪。唯一与记忆吻合的,是多年前母亲在院中亲自种下的几株石榴树。
谢渊踏上水池边上的木桥,脚下的朽木立刻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
他犹记得那年谢瑶还小,总爱在这木桥上跳来跳去,“咚咚”的闷响在整个侯府回荡,每次都要被母亲训斥一番才肯停下。
忽而夜风吹来,他忍不住伸出手,在空中打开手掌,又缓缓收拢手指,好像这样就可以握住七年前的风。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在石榴树下对他轻笑。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处焦黑的断壁残垣处,凝着土墙上厚厚的一层野草,怔愣到天明。
……
三日后,谢渊安排好侯府的修缮事宜,谢家刚好遣人来接他赴宴。
谢渊吩咐楚游几句后,独自一人上了谢家的马车。
王氏别院中,经过三日的相处,姜风禾非常自然地融入了院内的人际圈。再加之谢渊已经提前传信与院内的管事打了招呼,仆人们自然不敢怠慢。
姜风禾也从仆人的口中确tຊ认了如今谢府的人员构成。
谢渊的祖父,先皇亲封的定远侯,育有三子。
长子谢玄寂,也就是谢渊的父亲,娶妻琅琊王氏家主之女,除了谢渊,还育有一女谢瑶。
次子谢玄思,娶妻镇西将军之女白氏,育有二子。长子谢琰,与谢渊同一天出生,娶妻礼部尚书之女褚近月;次子谢煜,年十七,尚未娶妻。
三子谢玄晖,娶妻户部侍郎之女阮氏,育有二子。长子谢铎,娶妻翰林掌院学士之女萧宝珠,有子三岁名谢景;次子谢典,也就是书中与姜风禾苟且的西门大官人,因为名声太差,门第高的看不上他,门第低的阮氏又看不上,所以混到二十岁仍未定亲。
谢渊的祖父母早已归西,谢玄寂死后,谢渊失踪,所以定远侯的爵位传给了二子谢玄思。
但谢玄思的夫人白氏这些年一心念佛,平日吃住也都在佛堂,所以谢家的中馈又掌握在三房阮氏手里。
姜风禾理清这些人物关系并不难,难的是书中对谢渊父母的描述只寥寥数字,甚至对于谢瑶,更是短短几段话就交待了小姑娘的一生。
三个人的戏份加起来还没有她这个姜金莲的多。
这就很尴尬。
如今谢渊是姜风禾的老板,背调还是有必要的。
这日,姜风禾在院中喂鸡,一旁的王嬷嬷在修剪花枝叶,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王嬷嬷作为世家大族的掌事嬷嬷,摸爬滚打半辈子,断事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
她这几日观察,面前的这位姑娘并没有因大公子的特别关照端着架子,反而非常乖巧懂事。而且她看人的目光从来都是用直视,不张扬也不怯懦,没有多余的心思。
“若是夫人还在,她应该也会喜欢你的。”王嬷嬷剪掉一根花枝放到脚边的箩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