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睡得梁辛西头痛欲裂。暴雨下到第二日凌晨,潮湿空气从窗户缝隙钻入,被褥床单都带着寒气,裹在身上无半点暖意。
她翻个身继续躺着,想点个早餐外卖又不想看手机,眼皮肿胀,睁开都费劲。隐约听见楼下有人重重敲门,毫无章法的拍门声轰鸣作响。她在心底咒骂,并不想起床。
“梁辛西,我知道你在家!”她倏地睁眼,这个声音,明显是她的妈妈徐诗妍。
她猛地揭开被子,匆忙换了身衣服冲到楼下开门。谁知她刚下楼,徐诗妍已经进来了,俯身站在玄关找拖鞋。
她傻傻站在楼梯口,满脸不解:“妈,你怎么进来的,你有我这钥匙?”
“我找人配的。”徐诗妍盯着她的衣服,“你这穿得什么,天这么冷还穿个低领,你现在又不用工作,还穿这种裙子干嘛,赶紧上楼换了。”
“不是,你哪来钥匙找人配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经过我同意了吗?”梁辛西听说她去配钥匙脑袋瓜子都快炸开。
徐诗妍的脸色一下变了,声音提高好几个度:“我是你妈,配个钥匙有必要通知你吗?”
她没找到换用的拖鞋,踩着靴子走进客厅,用审视的目光查看一圈房间。
“墙上乱七八糟的,贴得都是什么东西,当初装修要是让我来盯,肯定弄得比现在好,你爸一天到晚就知道惯着你。”她三步一个指点,“桌子能不能稍微收拾下,杯子买这么多你有几张嘴啊,以后别乱花这钱,现在经济不景气,手里还是要多留点现钱,以备不时之需。”
梁辛西没理她,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水。
“昨天的新闻怎么回事,你跟亓氏集团的二公子在交往?”徐诗妍举着手机,点开新闻放到她面前,“我跟你说,这些豪门公子哥玩心重,跟你在一起顶多就是图个新鲜,等玩腻就会把你甩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珍惜,你跟他趁早断了,别等以后受伤回家哭诉。”
梁辛西依旧不说话,装作没听见,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徐诗妍走过去把她手机拿走:“梁辛西,我跟你讲话你听见没有,你跟那个亓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你知道什么啊,不要听风就是雨行不行,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什么也没有。”梁辛西听到她声音就烦,根本不想搭理。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怎么会去酒店开房,还在大街上跟人拥吻,你不害臊啊,能不能有点自尊心?”徐诗妍坐到她身旁,“你好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媒体在这个时候爆出你俩的关系,肯定有内幕。我早跟你讲了,不要当什么模特,好好找个地方上班,考个事业单位安安稳稳过日子,成天想着赚大钱,你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要你养家啊?”
见她不语,徐诗妍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做好安全措施没有,那个公子哥不知道玩了多少女人,你抽空去医院检查一下,别出事。”
“妈!”梁辛西用力拍打桌面,“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觉得我这么随便就能跟人上床是不是?”
她双手颤抖,情绪似火山喷发,原本就不太有血色的脸此刻更是惨白一片。
“你这什么态度,妈妈是关心你。”徐诗妍见她情绪激动,更肯定了她的内心猜想,“你跟我说实话,你跟他到底有没有在交往?”
“没有,我说了没有,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梁辛西被她逼得几乎要抓狂。
她从小就活在徐诗妍的各种压迫之下,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问,完全没有一点隐私和自由。现在她都二十七岁了,徐诗妍还把她当成未成年人一样管教,方方面面都要在她掌控下。
梁辛西就是因为受不了她这一点,所以才会努力工作给自己买了房。从家里搬出来那天徐诗妍絮絮叨叨说了她一个多小时,说什么一个人住在外面不安全,要多出一份水电费和物业费,还不如在家里跟父母一起吃住。
她小时候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哥哥梁许鄞从初中开始就选择住校,非必要不回家,节假日除了吃饭永远泡在图书馆。他工作后,前两年也是住在单位提供的人才公寓里,后来买了房立刻就从家里搬出去。
直到梁辛西懂事后,才慢慢读懂哥哥的沉默。他嘴上从不说苦,这些苦却化成毒药逐渐溶入他的血液里,他很早就想从家里逃离。
现在梁许鄞结婚成家,徐诗妍所有的注意力就全集中在梁辛西身上。慢慢的,她也感受到了窒息,梁许鄞走过的路在她的命运轨迹上重现,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拼命往前跑。
徐诗妍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串数字:“这是我托人打听到的亓先生的号码,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给他打个电话,我倒要看看你说的是真话还是鬼话。”
“你疯了吧,你管我一个人就可以了,牵涉到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你儿子,你还想像训斥我一样训斥他吗?”梁辛西甩手打落她的手机,手机坠地,背板裂开。
徐诗妍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瞬间爆发,挥手给了梁辛西一巴掌:“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把外面的男人看得比你妈还重对吗,我生你养你二十七年,连过问你感情的资格都没有吗?”
“阿姨,我跟辛子的确在交往。”
门外突然传出一个声音,母女俩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男人笔直的身板仿佛一棵大树立在正门外,他明亮的瞳孔照得梁辛西心跳一滞。
亓令邬步伐稳健,走进屋内站去梁辛西身旁,抬手覆上梁辛西的脸,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五个红痕。
他微微垂首,眼底盛满心疼:“痛吗?”
梁辛西是个极为坚强的人,不怕吃苦不怕痛,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徐诗妍扇巴掌,她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现在有个男人满眼心疼护在她身前,甚至温柔的用掌心轻揉她被扇红了的脸,她的眼眶霎时通红,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几乎要从眼角溢出。
她抬着头疯狂眨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呼出,喉咙处的酸涩感在深呼吸的过程中渐渐散去。
她抿唇,调节好情绪后对亓令邬露出笑容:“还好,没那么痛。”
她转身望着徐诗妍,她显然还未能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直直盯着亓令邬的脸,欲言又止,似乎不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妈,既然你看见亓先生了,也知道我们在交往,你能出去了吗?”梁辛西往身旁人的怀里靠,手臂绕过他后背,轻放在他腰侧,“我和他还要约会,你在这里很不方便。”
亓令邬也笑着说:“阿姨,一会儿我跟辛子去公园玩,要我顺路送您回家吗?”
“不用。”徐诗妍婉拒,“你们忙。”
她没再说话,捡起手机去门口拿包就要走,走几步又停下,目光死死锁住梁辛西:“晚点我再跟你算账,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就别认我这个妈了。”
她摔门离去,梁辛西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亓令邬怀里一空,有些微凉。
“谢谢,我以为你一早回南桉了,怎么还会来我这?”梁辛西颓然坐在沙发上,弯腰将头埋在双臂之间,背影寂寥,沮丧万分。
亓令邬在她身旁坐下:“我是准备走了,想着走前跟你打声招呼,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如果侵犯到你的隐私了,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贸然闯入。”
“呵,我能有什么隐私,家丑而已,不碍事,倒是让你见笑了。”梁辛西极少与人提起家中琐事,受委屈只会跟席子樾哭诉。
当初席子樾跟梁许鄞谈恋爱,她就对其说过家里情况,身为席子樾的闺蜜,梁辛西不希望她跟自己一样受婆婆的罪。好在梁许鄞事事护在她身前,结婚后也是单独住,与徐诗妍接触甚少,还算清净。
“没什么好笑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能理解。”亓令邬知道她与母亲关系不好,但也没想到会差到能动起手来的地步,“你的脸......真不痛?”
“痛,怎么可能不痛,我痛到眼泪都快飞出来了。以前也经常挨打,可这次痛到离谱。”梁辛西起身,抓着他的手往双颊一放,“若是亓少爷能帮我揉一揉,那我很快就不痛了。”
他的掌心干燥又温热,覆着梁辛西冷冰冰的脸,温度徐徐传入,顺着她的脸延伸至心脏。如此近距离注视着亓令邬的脸,才发现他的皮肤远比往日看见的更加细腻光滑,他浓密的睫毛似在瞳孔上方跳着舞,轻盈灵动,充满极致的生命力。
亓令邬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咚咚咚,节奏有力,稳稳在耳畔律动着。他仓促地抽回手指,后退两步,明知她在说笑,偏偏怎么也笑不出来。每一次都会当真,每一次却又都会被戏耍。
梁辛西挑眉看他:“怎么了,你刚才还跟我妈说我们在交往,这会就碰了碰你的手,就嫌弃成这样啦?你是不是说话不算数,玩我呢?”
“刚才情况危急,我那是善意的谎言,是在替你解围。”亓令邬偏过头,怔怔盯着掌心,眼底流转不可测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