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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几,天边晚霞漫透十里长街,是宫中绣娘都绘不出锦绣画卷。
  桑无忧捉裙巧步,行走间步步生莲,冬日也似有花儿盛放。
  见山院阶下,站了几排院子的小厮丫头婆子们,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桑无忧不过一句,众人便已安静了下来。她一一分派了活计,又交代了些沈卿司往来的好恶,甚至一个个地提点了众人的长处与错漏。
  “见山院最重要的有三,一是书房,万望都谨慎着伺候,机要之地不该上前听的一字都不能听。二是厨房,膳房我且管不着,可见山院的小厨房的,都警醒着点儿,入爷口的东西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差池。三是卧房,让爷舒适那是自然,还要看顾起居洁净,既是无尘无土,也要无心无tຊ意,侯府可藏不得别人的眼线碎语。倘犯一条,必不轻饶!都听明白了?”
  众人听之无不点头称是。
  桑无忧说话向来只说三分,只今日她便都挑明了说。虽是这般,却也是先褒后贬,让那些人也听得不那么难受些。
  一行人虽不知何如,却也知道她这般都是为了自己好,大多都老实的听着,只有几个不老实心气儿高的,站在人群里,拿寒酸的眼神乜她。
  桑无忧自然都看在眼里,也不在乎。
  原本她做做这些也只是希望这些仍在油锅里打滚儿的,以后能过的好些罢了。
  几近到了夕饭时候,她才交代了算个大完。
  “今日便说的这些,你们且都记住。瞧着时辰到了,都去忙活起来吧。”
  众人散去,她也回了西厢,从官匹箱子里拿出库房钥匙、账册以及一只装银钱的檀木匣一一清点,打量着若是七日后她出了府去,若是需要她推介交接人,院里哪个能做个大丫鬟,想来想去,红袖实在干活儿认真,是个可托付的。
  倘若她离去前有人问之,她也不至于一时懵了头去。
  入夜,桑无忧照旧伺候沈卿司浴水更衣。
  如今这伺候沐浴的活计她已然做的很好了,又经他几番的提点,更是做的手到擒来。
  焚香暖寝、浴发、涤身、洒足、洒水,捶肩摸骨...一整套下来,沈卿司亦觉困乏皆除,手脚无劲。
  偏一处有劲。
  只因她过往伺候总扭扭捏捏的,他嫌麻烦,故而此后他沐浴皆穿着汗裤,此刻才好遮住了些。
  “独独沐浴,未免无趣。”
  他一双眸子燃红带欲,肆无忌惮的于她身上游走,她却只作听不见。
  “你穿这样多,不热吗?”
  桑无忧穿的一身冬衣裹身,雾气蒸腾里再加上适才的忙活,额角已然透出一层薄汗,此刻美人气喘、美靥流红,自是引人目光。
  “回侯爷,奴婢天生怕冷,这样穿正好,不热。”
  她额角的汗珠分明,说这话的时候,就连鼻尖儿都沁出些润来,让他有些忍俊。
  “不如将丽水温泉引入此院,仿清华池而建,再拓水道而出,便能昼夜不停、潺潺流淌。届时,便可双人浴之,你说可好?”
  桑无忧续香的手一抖,便少许洒了出去,这香比千金,洒这些出去怕是也值不少银子。可她此刻无心此处,只心道不好,难道他这是暗示自己,要与自己共沐?
  应不是。
  再过七日她便要离开此处,再说他口中所言工程不小,非要半月时候是不可做的,想来应是他随口一提罢。
  往常的她必然是会迎着他的话去说,惹他不快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反倒是奉着供着虚与委蛇,才有好日子过。
  可是他此前答应放自己出府,尽管不知为何要她再留七日,便说她交接事务也非一两日之功,左右也是耗时,便也不在乎多个两三天了。
  此时,她对着他难得起了些感恩的真心,轻声劝诫道,“侯爷心思奇巧,这般为之必然灵秀。只是,奴婢偶见书中轶事,此中一言,秦代阿房宫引渭水、樊水入宫,专供妃嫔沐浴,水道既出尚带香粉腻垢,浮于水面人人可见...”
  秦不过二代,这般劳力奢靡便是其加速衰糜原因之一罢了,就如此刻他之所想不谋而合。
  可这话,她不能说。
  “如今侯爷高位才立,奴婢以己踱之,念及奴婢初来见山院为大丫鬟之时,也必并非平步而上,总得时时看顾警醒,生怕人话柄。外人只见侯爷光耀,尚不知,越是高位盯着的人越多,就越不能出差错是了。便是一小小之错,亦或可为他人弹劾之资...”
  她这一段话说得虽背逆主子,却情真可见是为他好。
  沈卿司身居高位多年,身边愿讲真话的人已越来越少,这般逆耳忠言竟出自她一个丫鬟之口,他有些微诧。
  往常只道她面如皎月、性情不折,却不想她还有这样的见识与气度,再看向她的眼神,少了玩味,隐隐透出些赞许来。
  桑无忧说这些,不过是为着他今日的承诺。
  她虽不惹事,却也懂得感恩的道理。此如母亲教诲,永泉饮士,报之以李。
  沈卿司虽对自己也没什么恩情,可许她赎身出去,便已很是感动了。
  思及如此,做事便也更加用心了起来。
  今夜轮到她来守夜,沈卿司在床上安眠,她便睡在正房的美人榻上。
  月上三层,那人已透出清浅呼吸,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自是心中喜悦。
  她干脆睁开眼,自柳叶连络的窗格子望出去,此夜无风无云,只见一轮圆月似盘悬空,带几点碎星遥遥,粼粼微光,洒在她温煦的面上。
  呼吸间皆是芝兰玉桂安神香的馥郁浓浓。
  半生浮萍无枝可依,在她眼前飞轮般地过。
  她老老实实辛苦六载,见了不少人入云跌泥,过眼富贵金银无数,初心却丝毫未动。
  再多富贵不过流水,只有销去奴籍复了良籍,从此才能天高海阔去了。
  渭水尽头,天涯海角,她还欠某人一次相约。
  思绪至及,她心中才定,披上落落光华,拢起暗香盈袖,方阖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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