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第一天,各家公子斩获颇丰,连几个擅长武艺的勋贵小姐也露了一手,受到圣上的嘉奖。
拔得头筹的是公西玉泉。
这还是在他把一部分猎物分给纪永川,免得辅国公府面上太过难看的情况。
纪丹君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几斤几两,她门儿清。
散了之后,她找到了公西玉泉,轻轻叹了一声,“往后别这样了。”
公西玉泉的耳根微红。
“嗯,下次不会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弄虚作假。”
“今年是永川第一次正式参加春狩,他能在陛下那里留个好印象,对辅国公府有好处。”
纪丹君一愣,扬起一抹明媚的笑来。
她是极少这样笑的,晃得公西玉泉有些眼花。
他猜想,应该是自己刚才狩猎时,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作为谢礼送给你。”
公西玉泉摇摇头。
“不过些许小事罢了,不值得小姐这般上心。”
方才,他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虽然公西玉泉拒绝了,纪丹君依然打定了主意要感谢他,心里已经琢磨起该送什么。
她缓缓往回走到女眷聚集的地方,坐到裴萧萧身边,分出心神去听她们在聊什么。
崔青卿正痛心疾首地向裴萧萧抱怨蒋氏。
“我娘说,韩公子的确是个良配,但我爹从身世到仕途,都不合适,所以和长公主家结亲不妥。”
“本来今天我看到韩公子驯马的英姿,还狠狠心动了一把。没想到啊……”
阮文窈撇撇嘴。
“你还算好的,知道我娘怎么说吗?”
她惟妙惟肖地学着任氏的口气。
“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一群贵女站那儿,长公主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阮文窈整个人泄了气似的瘫下来,下巴搁在案桌上。
“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知道现实对我来说有多残酷。”
裴萧萧也觉得可惜,不过崔阮两家的主母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好儿郎多的是,不在乎那么一个两个。再看看就是了。”
纪丹君听得有些出神。
原来是在聊这个。
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公西玉泉。
他的年纪比自己还要大一些,至今也没听说和谁家小姐定亲。
可是婚事上有碍?
要不自己找个机会请公西夫人来一趟府里问问?
会不会太突兀了?
公西将军已经不是父亲的部下了,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去问呢?
崔青卿扯了扯裴萧萧的袖子,朝长公主的帐篷努努嘴。
“自打韩公子露了一手,有心思的人就多了起来。我看他们一直在长公主那儿打转。”
裴萧萧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
“得亏长公主有先见之明,让韩公子以养伤为名拒见,省了多少事儿。”
阮文窈看了几眼,没兴趣地收回目光。
“对了对了,你打算给那匹马王取什么名字?”
裴萧萧作为取名废,取名字是从来不费脑子的。
“就叫马王呗。”
江珏从她身边经过,正好听了个正着,不屑一笑。
“没品味,不愧是流氓之女,粗鄙得很。”
裴萧萧掸了掸裙子上的尘土。
“那也比无缘无故就殴打坐骑的勋贵女子来得好。济阳公府的素养,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江珏想怼回去,看到边上纪丹君不着痕迹地朝自己飘过来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咬了咬牙,瞪了她一眼,扭头跑了。
同样是国公,从一品国公和从二品开国县公份量可不一样。
算了,惹不起。
裴萧萧就是喜欢看她们挑衅自己还失败,最后不得不吃瘪,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每次都乐不可支。
纪丹君浅笑着点点裴萧萧光洁的额头。
“你这恶趣味,也不知道随了谁。”
裴萧萧“嘿嘿”笑着,“今晚宴会很早就会散了。白天日头大,容易晒着,宴会散了我们骑着马去走走?”
纪丹君对辅国公是有孺慕之思的,从小就逼着自己学会了骑马,当然应允。
崔青卿和阮文窈只能骑着走,前面还得有人牵着,难得来一趟围场,两家主母勉强点头可以放肆一回,自然兴致勃勃地要去。
不过天公不作美,晚上下起了淅沥小雨。
连宴会都取消了。
裴萧萧伸手去接雨水。
其实也不大,春天通常不会下大雨,不过飘着雨丝而已。
只是围场到底是野外,不比城中设施完善,怕出事。
裴萧萧百无聊赖地把下巴枕在交叠起来的手上,望着火光下的雨丝发愣。
“出去玩吗?”
一双黑夜中如星星那样亮的眼睛,出现在窗下,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走神的裴萧萧一跳。
“韩公子?”
在哈都和忽齐勃他们的帮助下,从长公主那边成功溜出来的韩长祚定定看着裴萧萧。
“嗯。你今天还没骑过马王吧?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它不可怕的,多和它亲近,往后一样会认主,只听你的话。”
裴萧萧意有所指地指了指雨丝。
“这样的天气出去骑马?”
韩长祚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小狗乞食。
“是呀,不可以吗?”
仿佛是怕裴萧萧拒绝,又赶紧说:“很快就停的,我给你带了厚披风,还有风帽,你戴上,淋不着。”
裴萧萧嫣然一笑。
“等我一下。”
韩长祚蹲在窗户下面,竖起耳朵,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数着一二三四。
裴萧萧速度很快,起码超出韩长祚的想象。
他母亲出行打扮,通常都要一盏茶以上的时间,而现在自己只数到了九。
怕韩长祚等久了,裴萧萧披了件外袍直接就出来了,带着韩长祚朝后面走,方便避人耳目。
“你是偷跑出来的吧,可不能让长公主给找到了。”
这种偷偷摸摸创造两人小秘密的感觉,让韩长祚莫名有种喜悦和兴奋。
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照顾自己,为自己着想,帮着自己。
一点都没变。
只要悉心呵护,真珠不会失去原有的光泽。
韩长祚很听话,裴萧萧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只在一件事上很执着。
他拒绝了裴萧萧原本的牵马童子,要亲自给裴萧萧当马夫。
对此,韩长祚振振有词。
“他们都不如我懂马王,马王是我驯服的。”
说的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裴萧萧穿着裙子不方便,只能侧骑在马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走在前面,为自己牵马的韩长祚。
这样一看,韩公子的头肩比其实有点夸张,很像金刚哪吒。
长着一张可以和她哥媲美的脸,偏偏肩宽得要命,大概脱了衣服就是一身叫人安全感爆棚的腱子肉。
“孟守昭说,你是靠过肩摔驯服的马王?”
韩长祚头也不回。
“嗯,它那时候看到水很兴奋,我想它大概是想洗澡,就满足了一下它的小小心愿。”
裴萧萧直接笑出声来。
明朗的笑声,像是风中摇晃的狗尾巴草在韩长祚的心尖尖上不停蹭。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韩长祚的裤子黏在腿上,不是很舒服,草尖还时不时钻进衣料的孔洞中扎他的小腿。
更痒了。
“我带你去它洗澡的那个水潭看看好不好?那里风景很好,很漂亮的。”
有点像是在献宝。
“好呀。”
她也想瞻仰一下马王被欺负到无力反抗的案发现场。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露出银盘大的脸,替密林中的人和马照亮前进的道路。
安全起见,韩长祚挑的都是大路,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过来,他很放心。
不过,就算看到了也无妨。
裴相的千金岂会和一个傻子传出什么来呢?
他的眼神坚定又明亮,望着不远处的水潭。
夜风吹皱了潭水,无数个月亮在水面上晃动。
像是他的心海,随身后飘来的香气起伏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