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和懊悔一点一点蚕食着沈慕谦。
死亡像一场地震，逝者因十级地震逝去，留给生者长久的、不定时的三级地震。
沈慕谦现在就活在这样的余震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余震会开始，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会引起余震。
他只知道，这辈子他都会活在永失所爱的余震中，一遍又一遍地体会如果当时……现在就不会……的痛苦，这是他的报应。
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只有像陈念熹那样痛苦，活下来的他才有意义。
除了在花阿婆那里的那一次，这是沈慕谦第二次情绪失控。
因为陈念熹留下的食谱。
她的字迹还那么清晰，他仿佛还能看见陈念熹写下注释时的样子。
“谦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快尝尝。”
陈念熹第一次做闽南菜不算成功，端上来的两道菜卖相也不好看。
海蛎煎颜色有点深，吃起来有点咸，姜母鸭已经彻底糊了，吃起来很苦。
但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神色，他说不出来不好吃。
有点咸就多吃几口米饭，苦的话就把糊掉的地方剃掉再吃。
最后他对她说：“很好吃，但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聪明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他的话外之音？
“笨蛋啊你。”她蹙起眉头：“难吃你还全吃光？”
“我不吃光那你吃了怎么办？等下打击到你，而且你吃坏肚子怎么办？”他理所应当回。
“那我现在也没得吃啦，我就做了这么多。”她看着光盘气呼呼。
“叫声谦哥，我带你出去吃。”他冲她挑眉。
“谦哥！谦哥！谦哥！”她捶着他肩膀连叫三声。
“你的葫芦呢？是准备收了我吗？”他起身握住她的手。
“嘶。”却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
把牵着的手拿到眼前，他果然看见许多细小的伤口，不小心切到的，还有油溅的。
他顿时冷下脸来：“谁是笨蛋？为什么要因为我受伤？明明出来吃就好了。”
她却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我想做饭给你吃啊，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我是要让你记住家的味道，以后你出去吃你就会想嗯！这个菜没我老婆做得好吃！”
他冷着脸不说话，不是生气，是心疼她。
给她受伤的几个手指贴上HelloKitty的创口贴，她却摸着半跪着的他的头顶。
小小声，又好坚定：“谦哥，给你做饭，看着你吃掉，我会感到幸福啊。”
听到这话的他立刻把她拥进怀中，密不可分地紧紧相拥。
“念熹，我爱你。”那时的他说。
而这时的沈慕谦丝毫没有一点形象地瘫坐在地，怀中紧抱着的只有冰冷坚硬的食谱。
他呜咽出声，泪从那双总是盛满淡漠、无情的眼眸中滑落。
“念熹，陈念熹……对不起，我爱你，我一直爱的是你。”
这次除了对不起，他还说我爱你。
迟到了好久好久的我爱你。
在失去陈念熹第42天的夜晚，沈慕谦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都爱陈念熹。
如果不爱，不会一次次对赵青说不要肖想沈太太的位置。
如果不爱，不会提前准备拍卖一枚皇室胸针给陈念熹当礼物。
如果不爱，不会在温哥华堆起那个雪人……
可现在才意识到已经太晚太晚了。
沈慕谦想起郑钊曾经在灵堂对他说：“念熹这么好的人死后一定会去天堂，而你死后肯定会下地狱，你们这辈子下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这就是念熹对你的惩罚。”
永失所爱，死生不复相见。
这是陈念熹对沈慕谦的惩罚吗？
丢魂失魄的沈慕谦只能更加抱紧那本冷冰冰的食谱，哪怕被坚硬的棱角刺痛也不肯松手。
“陈念熹，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