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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岐奉行觉得自己听得有些模糊,他捋了下现在已经知道的信息,折扇在掌心一下接着一下地敲。不对,还是不太对。岐奉行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他摇了摇头。
  寒崖借着饮茶的契机偷瞄了他一眼。
  “嗒——!”
  这最后一扇敲得用力了些,叫寒崖受了一惊,茶水溅到了脸上。
  寒崖:“你……”
  “你先别你!”岐奉行截断了话,直勾勾地盯着寒崖,声音压低道:“你说得有问题。”
  寒崖:“?”
  有什么问题。
  岐奉行哼笑了声,折扇在寒崖的脸上掠掠一过,没碰到,带了一点点微风,溅在寒崖脸上的那点茶水立刻没了。
  岐奉行道:“寒崖,你方才说你不知千魔楼在何处,我姑且信你。可你又说,千魔楼若出现,必须得是魔王死去的那一刻。依你这么说,你既然十分笃定苍玄已死,说明千魔楼已经出现了,而且你还看见了。可你非魔王,又是怎么看得见千魔楼?如果你没看见,又是怎么确定苍玄已死?这二者岂不是矛盾。”
  寒崖被岐奉行问住了。他本来觉得自己说得一点问题没有,现在被岐奉行这么一搅和,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倒显得哪哪儿都有问题。
  有问题是肯定有问题的,因为他确实有所隐瞒。
  “实话实说吧,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了。”岐奉行寻了个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寒崖,他也给自己斟了杯茶。相比饮茶,岐奉行还是更喜欢喝酒,只是他酒量太差,酒品……也不太行。
  耽误时间?
  寒崖心里嘀咕道:“你很忙吗?你岐奉行已经不是仙界名流,都已经堕魔了,时间也不值钱了。”他一边腹诽一边想着该如何应付岐奉行的质疑。
  答案是……没法应付,还是得实话实说。
  其实寒崖也没觉得自己能瞒得住岐奉行。苍王死得太过于突然,这事若是弄不清楚,就算没人追究岐奉行,准确来说是不敢追究,但不敢归不敢,岐奉行头上始终都会顶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谁让苍王最后见的是他呢。
  寒崖默然片刻,对岐奉行说道:“你还记得我说三百年来苍王只面见你这件事吗?”
  岐奉行:“自然记得。”
  “如此,那与你明说吧,”寒崖轻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说清楚,缓缓道:“四百年前,苍玄殿下接任了魔王之位。在他上任的第一个百年期间,苍王励精图治,呕心沥血……可能说得有些夸张,但事实是殿下为了魔界的发展确实付出了不少。这一百年里,魔界变了很多,也改善了许多。说这个你可能不太相信,也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但人界极乐城你总归还算是有些了解的吧。”
  岐奉行点头:“是了解。”
  还算有不少的了解。
  极乐城原本是人界的穷荒境。顾名思义,又穷又荒。短短的几百年时间,极乐城不仅摆脱了贫困,还成了六界唯一共有的娱乐场所,日夜觥筹交错、门庭若市。如此盛景,当然得归功于极乐城主。
  只是极乐城与魔界能有什么关系?硬要说有些关系,那就是极乐城主干了件给魔界添麻烦的事,创建了堕魔通道——六界门。
  但这与寒崖说的事情无关吧。
  岐奉行想了想,应该是无关的。
  寒崖道:“既然你了解,那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当年魔界的发展势头就和人界的极乐城前一百年是差不多的。”
  “喔?”原来指的是这个意思。岐奉行的这声“喔”并不是怀疑,他只是好奇。好奇既然本来是差不多的,为何后来能差那么多。
  “你肯定也疑惑为什么现在成了这般模样?就连無间殿门口都结着蜘蛛网,几盏灯都舍不得点。”不消岐奉行问,寒崖自己便问了。
  岐奉行依旧默默点头,心道:“不错。寒崖越来越会猜我的心思了,已经能够自问自答了。”
  “只因与那极乐城主不同的是,苍王殿下没能坚持。”说此,寒崖又是一叹,面色不虞,“……苍王殿下努力了一百年,眼看着魔界越来越好时,突然有一天,苍王住进了無间殿里。那天是苍王的生辰!自此,殿下再没出来过。”
  “这三百年里,他不仅不出来,也不见我们。若是有事,都是用传音术通知,包括将你带到無间殿,也是我在阴阳河上与他汇报时,他传音下令的。本以为这次将你带到这边来,我们也能与他见上一面……却没想到,就连这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说到这里,寒崖的声音愈发低落,又是轻声一叹,“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何苍王三百年都不再出無间殿。是他不愿出来,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告诉我们,我们也无从得知。”
  可能是魔界传统,每任魔王都有点自己的小个性。魔界又一向散漫,规矩甚少,基本上只要不是忤逆魔王,谁也懒得管谁。在尊敬维护魔王这点上,他们倒是出奇的一致。
  “你问我为何笃定苍王已死,那是因为我没告诉你全部。其实能判定魔王死去的不仅仅是有千魔楼的出现,还有一点……”
  “是什么?”岐奉行追问。
  寒崖注视着他,嘴唇轻动,他说了三个字——“四神兽。”
  话音落,岐奉行知道了。
  转眼间,他已经到了無间殿。
  殿外小魔来回巡视,见岐奉行出现,纷纷拿着武器,叫嚣着让他赶紧滚。
  岐奉行将披风往背后揽了揽,袖袍一摆,那几个小魔手中的兵器瞬间飞掉,身体打了好几个转,互相撞了几下晕了过去。
  寒崖见此状,斥道:“岐奉行,你又欺负这些小玩意儿!”
  无忧哼哧哼哧地赶过来就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字眼,还以为说的是他呢。
  岐奉行没空理他们,手中折扇用力一挥,“砰——”
  無间殿门被打开!
  动静大到门顶上的灰簌簌落下,那结了几百年的蜘蛛网狂乱地抖动。
  好强劲的道法!
  寒崖咋舌,心道:“不愧是岐奉行!这無间殿的门,若不从里面打开,仅从外面冲破,可是万分不易的。”然而岐奉行却只是这么简单一挥……不是,他修为到底有没有损耗啊!?寒崖尚在啧啧称奇,岐奉行身子一闪,已到了殿内。
  入殿后,岐奉行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
  墨玉柱上的四神兽已经消失不见!银盏玉杯仍旧倒落在白玉道上。
  刹那间,岐奉行像是明白了什么。
  寒崖跟着进来,他见岐奉行静默地盯着四根玉柱看,便清楚他已经知晓了。“其实……”寒崖弯下身子,将地上的玉杯捡起,于指间揉搓了两下,低声道:“有些事……你还是莫要管。”偌大的無间殿,陷入了死寂。
  须臾。
  岐奉行淡淡道:“巧了,我确实不打算管。”
  *
  岐奉行给自己和无忧找了个好住的地方,那是他千辛万苦多方打听才在魔界找到的一块清静地——
  一片竹林,不受四季更替变化,永远苍翠的竹林。
  具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竹林,岐奉行也不知,反正找到就是赚到。
  竹林里有三间屋子。两间睡觉的地方,再加上一间厨房,刚刚够岐奉行与无忧居住。
  只不过那厨房于岐奉行来说就是个摆设,除了第一次到这竹林,他心生好奇进去看看过,之后再没有了。他自小随镇元子修仙,莫说口舌之欲,就连七情六欲也逐渐淡去。
  此时,岐奉行正端坐屋内潜心修行,他要将踏六界门时损耗的修为恢复过来。若换作他堕魔前,一周不到,他的修为便能回来。
  可是这次却不行。
  岐奉行心想:许是与他那体寒的毛病有关。自被苍玄灌了那杯酒后,他便有些畏寒了。这片竹林虽不受季节影响,可这冬日里的风霜雨雪倒还是叫岐奉行感觉到寒冷。
  如此修身养性了一个月,岐奉行的修为虽没回到堕魔前,但他又开始闲不住了。有那么一次,竟还偷偷溜到了仙界,找老友们打起了马吊。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再去仙界就跟做贼似的。
  岐奉行有些心累,面对诸位熟悉但嫌弃他的仙友,郁闷道:“能不能坦诚点啊各位。打个马吊而已,搞得这么猥琐作甚。”
  仙友们连连摆手,道:“岐奉行啊,你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吗。你现在是魔,我们是仙。猥琐,那也是你猥琐。”
  岐奉行:“?”
  知道你们嫌贫爱富,趋炎附势,也不用表现得如此彻底吧。
  岐奉行佯装生气,脸色一拉,沉声道:“既然嫌我猥琐,那你们别跟我打tຊ马吊了,我以后也不来了。”
  仙友们就盼着岐奉行说这句话呢,当即道:“那你走,现在就走。赶紧走。”
  岐奉行:“……”
  好啊,真是一群好仙友。
  岐奉行无语片刻,想了想,又转头道:“哎呀,我方才是开玩笑的。走什么走,咱们之间不需要坦诚。”
  除了偷溜仙界打马吊,岐奉行也会去人界吃吃美食看看美景,日子也算过得不亦乐乎。倘若闭关的镇元大仙若是知道了,必然气得吹胡子瞪眼,怒斥:“游手好闲,纨绔子弟!” 可岐奉行觉得挺好的,寻欢作乐是他毕生所追求,只是他的快活日子没持续多久!
  *
  天元九千一百年,寒冬,腊月十日。
  岐奉行倚坐在一棵已经枯死的老梅花树干上,饮了一口热酒,心头似是多了些许暖意。醉眼蒙眬,欲睡过去时,忽听得两句急促的呼唤——
  “大人——大人——”
  无忧急匆匆跑了过来,边跳边招手。
  岐奉行听声音知晓是他,半眯着眼,笑问:“跑得这般急促,是为何事?”
  无忧憨憨笑了两下,也不知在乐个什么,将刚才的事说与岐奉行听。
  片刻后——
  岐奉行从梅花树上摔了下来。
  无忧吓傻了,大人那般神通广大即便喝醉了也不至于从树上掉下来吧。他赶紧上前将岐奉行扶起,就见岐奉行一脸痛苦地望着他,艰难说道:“你说你给我报名参加了魔王竞选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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