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洐之把那张清单递给她,打开车顶灯,很贴心的询问。
“能看清楚吗?我这里还有电子版的。”
让他假好心。
冷哼一声,安羽柒恨恨咬牙一把抓过单子,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她心肝儿一阵乱颤,眼神儿茫然了好一会儿。
怎么变成两百多万了?
这又是哪里多出了几十万来?
“这,这……”
她的手都在颤抖,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敲打着。陆洐之假装没看她的愤怒,拿过来装模作样看了一眼。
“嗯,这个是人工费用,上次没计算在内。”
两百多万啊!
安羽柒揪着衣角,心疼得心肝脾肺都绞成一团。
她算彻彻底底看清楚了,这姓陆的长了一副黑心肝,这事现在说好听点是在商量。
他要真翻脸,打官司都赢不了。
梗着脖子与他对视几秒,在那凉飕飕地视线下,安羽柒彻底没了脾气。她突然明白,他是真的不缺钱,也是真的有心难为她。
皇城根儿下都是tຊ些达官贵人,千百年来骨子里传承的傲慢,容不得别人对他的不敬。
“陆先生……”她喊得期期艾艾,表情后悔中带着委屈。
“嗯?”陆洐之抬腕看了下表,沉沉一笑,“我没记错的话,安医生刚才是想请我吃饭。”
“啊?”
“怎么,不想请了?”
安羽柒嘴角抽抽,还是点了点头,一码归一码,谈判虽然失败,但饭还是要吃的。
算了,她也不跟这矫情货计较了。
手指懒洋洋往前一指,“往前开吧,再拐个弯就有一个夜市,想吃什么都有,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夜市,路边摊?
陆洐之眉头皱了皱。
——安羽柒当然能感受到这傲娇二世祖的不满,可她也不想去再顺着他。爱吃不吃,反正她现在一肚子火,什么都不想吃。
整整一天,就没一个顺心的时候,她气得嘴唇都有些干得起皮。
“前面不好停车。”陆洐之一边说,一边拿起一瓶水递给她,“只能走过去。”
当然,他没那么绅士给她拧开瓶盖。
好在安羽柒也是不拘小节的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细节,拧开“咕咚咕咚”一气灌了一大半,这才感觉火气下去了些。
陆洐之已走出好一段路,见她还在原地不动弹,回头眉头又是一皱。
“安羽柒!”
“来了。”安羽柒恹恹地回应。
那厮走得很快,她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汗水湿透了衣襟,她的郁气更浓了些。
“老板,两份,要大份的。”
到了夜市,安羽柒什么都不看,就站在卖臭豆腐的地方不动弹。陆洐之冷冷站在旁边,胃里翻腾着,面上却还是高贵得紧。
“不,只要一份,给她!”
端着刚出锅的臭豆腐,安羽柒笑得眉眼弯弯,举着就往他手上送,“别客气嘛,好吃呢。”
“拿走!”
陆洐之低骂一声,冷着脸,似忍无可忍扯开推开她,转过身买来一瓶水,拧开瓶盖塞到她手中。
“漱口。”
“不识货。”安羽柒笑得差点儿被呛到,打了个嗝,毫不犹豫的塞了一口臭豆腐在嘴里,“这么多东西,就没一样你想吃的?”
陆洐之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位置,凉飕飕地看着她。
“你觉得呢?”
安羽柒淡定地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有点挑食欸。”拨了下散在肩上的长发,感觉有点影响她吃东西,问旁边老板要了支筷子随意的盘起头发,身子一扭站到下一个排队队伍里。
陆洐之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个行为很不满意。
站得远远的,眉头紧拧着看她排队。
就在快轮到她时,他往前走了几步,扼住她的肩膀。
“安医生,能换个地儿么。”
换地方?
她才不想换呢!安羽柒眉峰一挑,指着那个卤煮摊,表情很认真。
“知道你们本地人都好这口,我排了这么久,给点面子啦。”
再不知好歹,就饿着去吧。
陆洐之挽了挽袖口,清凉的眸底带着一抹冷鸷,显然没料到她会用这招来治他,“安医生要是怕花钱的话,我请你。”
错,她不是怕花钱。
就是存心膈应他,看他矫情那样,随时掏块破抹布在那里擦啊擦,这货是有洁癖的!
安羽柒侧着身子,看着老板熟练的给前面的人打包撒上香菜沫,低低地哼笑两声。
“陆先生,太挑了不好。”
陆洐之抿了抿冷冰冰的唇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这卤煮味儿闻着很正宗,应该还带着五谷轮回之物,安医生要是喜欢,可以多买几份,别客气,我请。”
他说得轻松,安羽柒听得脸都耷拉了下来,感觉胃里有些难受。后边排队的两个小年轻,显然也被他恶心到没了食欲,顿了两秒转身走了。
老板看着她干站着也不点东西,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
“要大份还是小份的?”
见她还在犹豫,陆洐之目光轻飘飘在招牌上一转,“百年老字号,这锅里面的配料肯定齐全,要大份,老板多加点汤。”
他都这么说了,还吃个屁呀。
“不好意思,我不要了。”安羽柒拽着他走到一旁,眼睛直视着他,气得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到底想吃什么?”
陆洐之似笑非笑,伸出缠着绷带的手,仿佛刻意提醒她,“安医生,我这伤……是不是得忌口?”
忌什么忌,又死不了!
她这是惹着哪路神仙了,居然会遇到这么难伺候的主儿。安羽柒又想暴粗,可一想到是为她受的伤,终究是欠他的,又生生压下那股子脾气。
深吸了一口气,她笑得有些不友好。
“忌,当然得忌,要不,我去给你买俩面包。”
“……”
“是有点寒碜哈, 那我多买根热狗?”
“……”
“这也不行?那关东煮?花样多,总能挑到你喜欢的。”安羽柒憋着笑,卖力推销着。
陆洐之瞥她一眼,郁气森森地拎着她的胳膊,生拉硬拽把她扯出夜市。
这丫头片子还真是个人精。
知道怎么气他。
“安羽柒!”陆洐之喑哑的声音里带着怒气,“玩够了吧!”
不知怎么回事,他这一生气安羽柒倒不怕他了,撞上他火苗乱窜的眼神,她突地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说少爷,您要是不想吃这些早说啊,非得端着您少爷的架子,得,这回您选地儿,我买单可以了吧。”
陆洐之眯了眯眼睛,哼了下。
“听我的?”
“是——听您的,您老就甭客气啦!”
“不反悔?”陆洐之语气凉凉的。
啰嗦……
安羽柒小翻了个白眼,瘪着嘴巴,“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立马反悔。”
最后两人暂时达成友好协议,陆洐之直接让她上了车。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半山腰的地方。
眼前是幢隐藏在浩瀚林海的独栋别墅,高高的院墙一点都不“亲民”,像是把人拒在门外的感觉。
随着他踏入,路灯瞬间亮起,明晃晃的,将夜晚变成了白天。
眼前的景致真是别有洞天。
碧波荡漾的湖泊,曲径通幽的小径,仿佛步步都是景致......再往里走,入眼的大厅极尽奢华,华丽的水晶吊灯发出冷艳的光芒,柔软的地毯,纯黑香木桌,各种高档进口名牌的装饰,奢靡大气得几乎无法形容。
安羽柒有些震撼。
不过,这也不像吃饭的地方呀,她环视一圈,“这是哪里?”
陆洐之言简意赅,“半山,你上次来过。”
不对呀,这明明和上一回看见的不一样?
她看向陆洐之,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陆洐之难得好耐心替她解释,“上次你走的是后面的小路,只看到了别墅的后院,并没有经过这里。”
我去,这里到底多大啊。
冲击力太大,安羽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少爷,您回来啦。”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少爷小姐的。
安羽柒轻咳一声,缓缓转过身,门口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看起来身子骨很硬朗。
“回来了。”陆洐之脱掉外套放在沙发上,对着老人点点头,“这边没什么事儿,昌叔你去休息吧。”
“好,好,我这就走。”昌叔口中说着,眼睛却是笑眯眯地看着安羽柒,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欢喜,那感觉仿佛是自家孩子带回媳妇儿一样,想多看两眼又怕打扰两人。
“姑娘,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安羽柒尴尬地对他挥挥手,也不好意思去解释什么。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洐之像是刚想起带她来的目的,唇角一勾,清淡的笑意配上优雅的坐姿,像是从名画中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微微抬手。
“随便坐吧。”
他一声不吭就把她带到自己家里,这感觉说不出来的怪异和别扭,安羽柒心里有些紧张,找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还是不坐了,陆先生有什么话直说吧,太晚了,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打车。”
她的情绪太明显,一下子便被人看穿了。
挑了挑眉,陆洐之解开衬衫纽扣,漫不经心地把手表取下来放在桌上,指了指旁边。
“厨房在那边,食材都是新鲜的,需要忌口什么,你是医生比我清楚。”
什么意思?带她来当厨娘?
安羽柒觉得他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她这暴脾气,真是被这个二世祖给磨得够呛。
他咋能把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干得这么心安理得?
“左边是茶室,做完饭后再煮杯咖啡,不加糖。”懒洋洋靠在沙发上,陆洐之掸了掸衬衫袖口,指使得理直气壮。
呛得咳嗽了一下,安羽柒暗自调整着呼吸,“陆先生,您真会开玩笑。”
“我俩还没熟到能开玩笑的地步,麻烦安医生动作快点,希望我洗完澡可以吃上饭。”
安羽柒气得眉心直跳,有些愤怒。
她怎么就信了他的话上了他的车,这个男人除了长得好tຊ看,真的一肚子坏水。
“不是,陆先生您觉得这合适吗?”
眸色一黯,随即,陆洐之笑了。
“安医生请我吃路边摊的时候,你想过合不合适?”
哼,安羽柒也扯着嘴皮子冷笑,“我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怪不得我。”
真是巧言令色,嘴皮子倒还挺溜。
陆洐之微微颔首,声音难得的温和,“安小姐这是不愿意?”
“废话,谁愿意。”安羽柒回答得很干脆,完了又鄙夷地哼唧一声,“霸道总裁文看多了吧,真把自个儿当少爷了。”
看来还是没学乖,小猫的利爪都挠到他脸上来了。
陆洐之眉间有丝笑意,倒也爽快,“的确,强人所难是我不对。”他指了指门口,“请回吧。”
嗯?这就放她回去了?
刚升起的战斗状态瞬间消失了,安羽柒有些跟不上节奏,愣怔了下,讷讷地看着他。
“你,你送我啊。”
轻呵一下,陆洐之满脸噙笑,还是一身优雅的贵公子风范。
“我只能送你到门口,剩下的路得安医生自己想办法。对了,忘了告诉你,这里没有我的允许,外人上不了山。”
真有他的!
让她一个女人,大半夜甩着两条火腿走下去?再说她有些路痴,这大半夜的要是走错了路......安羽柒心中那股郁气无处可发,言语也有些恼怒。
“陆先生,我要是半道儿出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陆洐之俊朗的五官深邃得瞧不出情绪,然而,嘴里吐出的话来却让人很抓狂。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强迫你上山。”
空气瞬间凝滞,安羽柒漂亮的小脸有些扭曲,手指微攥,恨不得掐死他。
眼前这个男人,不讲理到了极点,简直就像个无赖。
“你……你……”
盯着她,陆洐之的视线转为阴沉冷鸷,尊贵高华的身子像罩了层寒气,他慢慢解开缠好的纱布,走到她面前,垂目看着她。
“安医生,几百万的修车费用再加这道伤口,还比不上你那可怜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