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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融抱臂往后一靠,“这难不成不是御史大夫的错吗?”
  “啊?”御史大夫没想到萧玉融会这么说。
  他看四下窃声议论,皱眉,“公主怎能如此指摘老夫?老夫可没经手此花,这花可是在公主手里凋谢的。”
  萧玉融冷哼一声,拿出了平日里得理不饶人的娇蛮模样,“若不是你没有用心准备贺礼,拿了这么一盆滥竽充数的劣质品来糊弄本宫,何至于在众人面前出丑?”
  “父皇,如此欺君罔上,何不扑杀此獠?如此杀一儆百,以正朝纲。”她又笑吟吟地转过头对萧皇说道。
  语气轻盈,像是跟父亲随口一说的俏皮话。
  “如此……”萧皇沉吟。
  御史大夫大惊,“陛下!臣绝无此意!”
  “那御史大夫要如何解释,这花如此啊?”萧玉融笑问。
  这时候再明明白白把问题推到萧玉融的不祥之兆上,那可不是上赶着让萧皇砍他脑袋吗?
  御史大夫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怕是府里培育此花的仆役偷工减料,才酿成大错。”
  “既然如此,那也是御史大夫失察了。”萧玉融假装若有所思。
  御史大夫能混上如今这要职,自然也不会脑中空空。
  事已至此,他立刻当机立断,及时止损。
  御史大夫跪地叩首,“陛下!老臣失察,未能管束下人,自当请罚!”
  “既然如此,便罚俸禄一月,停职一月吧。”萧皇挥了挥手。
  “是,谢主隆恩。”御史大夫谢恩。
  萧玉融之前犯下那么大的错,居然跟御史大夫罚的大差不差。
  底下人都是明眼人,见状心底都有些数了。
  崔辞宁上前把他为萧玉融准备的礼物献上。
  “明阳先前可是说了的,为我备下了大礼,我可拭目以待呢。”萧玉融对这份礼物相当期待。
  她这话反而说得让崔辞宁紧张起来,捧着手里那个长盒上去前,崔辞宁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礼物会不会让她喜欢了。
  长盒打开,里面是一把弓箭。
  大小适中,恰到好处,弓身光滑如玉,拉杆柔和,镶嵌红宝石,散发出淡红色的柔光,犹如骄阳一般。
  “这是前朝的名弓朱厌,据传闻,前朝有位名士曾用它射杀当时的叛贼。”崔辞宁道。
  他见萧玉融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因为萧玉融不喜欢,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可惜是有些损耗了,我前不久才刚刚淬炼,可能、可能不好看……”
  祖巴的视线落在萧玉融的手上,见她手上带有扳指,心下了然。
  看来她确实是擅长骑射。
  因为如果想要使用强弓,不使用扳指等保护手指而徒手拉弓,弓弦可能会割断手指。
  既然喜欢骑射,那萧玉融没有理由不喜欢这个礼物。
  这个想法在萧玉融取出弓时达到了验证。
  萧玉融取出弓后并没有搭箭,而是直接拉满弦,虚空瞄准崔辞宁的心脏放了虚无一箭。
  一系列的动作优雅而流畅,让人浑然不觉她手中无箭,还以为她已经放出了一箭。
  明明只是试弓的一个动作,崔辞宁却莫名觉得心脏漏了一拍。
  萧玉融露出笑容,“很好,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崔辞宁顿时高兴了起来,脸上也绽开笑容。
  反倒是萧玉融有些复杂。
  崔辞宁待她用心之至,有目共睹。
  难道崔家对楚乐还不够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只可惜了,是对楚乐,不是对萧氏。
  民间传言这些煊赫无比的家族呼风唤雨,因为他们根深叶茂建立在联合上。
  这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弱势。
  世家之间六亲同运,福祸相依。一荣俱荣,一损自然也是俱损。
  前世不就有这么一句流传的俗语吗?
  崔氏兵,王氏财,李家柳家政权在,萧氏兄妹合起来。
  萧楚天下……
  萧玉融闭了闭眼。
  “父皇,明阳送的贺礼儿臣相当喜爱,怎么说也要好好奖赏才是。”萧玉融转头对萧皇讨赏。
  “哦?”萧皇兴致也不错,“你当如何?”
  萧玉融想了想,道:“不若就赏赐崔氏特权,凡崔氏中人,如有犯错,可不牵连妇孺。”
  这是相当于将来有了一道给家人的免死金牌,可以免了诛九族的罪责了。
  “这……”萧皇略有犹疑。
  萧玉融却目光清明,“父皇,崔氏既然在前线厮杀,也该抚慰才是。”
  就当是她还崔辞宁的。
  萧皇略一思量,还是颔首,“那便依你所言吧。”
  崔辞宁还在愣神,见萧玉融侧脸看过来,跪地谢恩,“谢主隆恩。”
  “崔家既然为我楚乐而战,我萧氏自然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萧玉融道。
  耳畔私语声不断:“这赏赐未免也太大了些。”
  “不就是送了个礼物吗?一把弓而已,公主居然为他这样讨赏,真是不知所谓。”
  “崔氏御守国门,万民敬仰,也当得起这些。”
  “说得好听,崔氏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武夫,成日里喊打喊杀,哪知道什么圣人所为?”
  “就是啊,哪日就不知道是在沙场上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想来也是,我见这崔小将军连诗文都造不出来,可见崔氏也只是拿命搏个前程功名而已,迟早有一日死光了,那崔氏也完了。”
  那些话一句比一句难听,就差没咒人家满门死在沙场上了。
  崔辞宁却没反驳,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那样伫立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
  萧玉融前世就是喜欢崔辞宁这样宁折不屈的傲骨。
  但是此时此刻萧玉融才恍然大悟,自己前世从一开始也不是喜欢崔辞宁。
  她只是一如既往的恶劣,看到好东西就想要占为己有。
  并且她想要崟洲,她的玩心、野心,组成了她想要崔辞宁的心。
  她喜欢崔辞宁只不过是喜欢一样玩意儿,连比起喜欢个宠物都不如。
  只是崔辞宁的拒绝、反抗、憎恶来自于仇恨,让她开始愈发感兴趣了。
  后来他们开始为敌tຊ,为血仇,彼此伤害,目标明确,双手都沾满了对方在意的人的鲜血,他们都要对方死。
  恨太刻骨铭心,以至于让萧玉融以为曾经她是太爱了。
  爱?有吗?
  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爱的方面是恨。
  也许这一切的开头都是因为她的恶劣,导致上一世崔氏的悲剧,也导致了萧氏皇朝的覆灭,导致了家人的死亡。
  “诸位大人在此议论纷纷,难不成也是有心报效君王与楚乐,愿意前往宣城镇守,准备上前线去杀敌?”萧玉融问。
  一时间众人哑口无言,没有人胆敢在此时此刻出声回答萧玉融。
  萧玉融微笑:“怎么了?方才各位大人不是很有想法吗?现在没有了?”
  “我们也只不过说两句罢了,昭阳公主,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有臣子不岔地小声说。
  “吴大人。”萧玉融笑吟吟地喊了一声。
  那臣子立即噤了声,不敢言语。
  萧玉融却没给他面子适可而止,“我记得你家娇妻美妾,前不久刚给你添了一儿一女,真是弄璋弄瓦之喜全齐了啊。想想你前年也刚升了官,这日子过得可真是不错呢。”
  “公主这是何意?”臣子顿时警觉起来了。
  “吴大人能有这样的好日子,此时此刻坐在此处美酒佳宴,良辰好景,不还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吗?”萧玉融一针见血。
  这下没人敢再提出质疑了。
  “扶阳卫听令,京中有流言中伤者。”萧玉融环顾四周,冷声道,“杀无赦。”
  “是。”周遭的扶阳卫闻声,通通单膝下跪领命。
  崔辞宁怔怔地看向萧玉融,难言心头囹圄的曲折。
  他习惯了越过戈壁大漠,孤雁寒雪,独自缝补伤口。崔家的儿郎习惯了扛起重担,面对风浪,无惧无怕。
  他很少会问去哪里,因为无论去哪里,他都有勇气。
  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是人,是人就会受伤,就会痛。
  再痛再难,他也不说,忍着,扛下来,不能露怯。
  而萧玉融义无反顾地,无比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崟洲烈烈的风,如同她施与的目光。
  故乡,还有她的注视。
  “我会赢的。”崔辞宁带了些隐秘的笑意,笑容逐渐放大了,“昭阳,若有战,我必定将敌军的帅旗摘下来给你!”
  萧玉融望向他,笑:“我信你,我等着你。”
  “陛下。”崔辞宁转身单膝跪下,抱拳向萧皇请示,“容臣先行告退,时不待我,臣耽误已久,当早日前往宣城,以防文王生变。”
  萧皇龙颜大悦,道:“好,准了。”
  崔辞宁转身,朝着萧玉融咧嘴一笑,目光坚毅,迈步走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萧玉融目送他的背影逐渐远离,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一世,崔氏能不能善终呢?
  崔辞宁走后,宴会氛围依旧热烈欢乐,你来我往,推杯至盏。
  觥筹交错,歌舞如云四散飞,最终是以萧皇感到疲惫退场后结束的。
  萧皇久病,这回也是强撑着精神来给萧玉融祝寿,撑了那么久也该歇下了。
  临走前,他还拍了拍萧玉融的手,“今个儿是你寿辰,父皇和你几个皇兄都备了惊喜给你。”
  “父皇备的礼物,却又不同儿臣同赏。”萧玉融撇了撇嘴。
  “这花前月下,自然要你择个看的对眼的人去。”萧皇无奈道,“不过先前是想着,让你跟李氏那小子联姻。只是后面你既然选了这条路,李氏又诸多不愿,那也就罢了,免得造就一对怨侣。”
  萧玉融笑着眨眨眼,“父皇这意思,是我不能成亲了。”
  萧皇点了点她眉心,“你若是瞧得上哪个好的,自然好。若是看得顺眼却不般配的,你若愿意,招揽几个面首也无妨。”
  面首……萧玉融思考了一下,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前世她也是有面首的,不过那几个都是温柔可人,怡情有余,舒心不足。
  有缘再找找吧。萧玉融下了决定。
  “今日你就自己瞧着吧,哪个顺眼的跟你一块去看。如果没有,干脆就叫上你皇兄得了。”萧皇道,“今日没有宵禁,又给了宫人们恩典,外头肯定热闹得很,你必然喜欢。”
  “那好吧,父皇好生歇息。”萧玉融笑道。
  萧皇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好好,你去吧。”
  萧玉融笑着从台阶上走下去,李尧止在台阶下恭候已久。
  见萧玉融下来,他含笑道:“殿下若是想要出宫去玩,绍兖愿意作陪。”
  “那你可得把本宫伺候好了,今日可是本宫生辰。”萧玉融倨傲地抬起下巴。
  “遵命。”李尧止道。
  见证这一幕,王伏宣在角落里沉默地攥紧了掌心里的玉像。
  他张了张嘴巴,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萧玉融和李尧止并肩走远。
  王伏宣身后的侍从暗叹一声,他家主子看着嘴毒刻薄,实际上是再敏感心软不过的人。
  主要就是没张嘴,让他说几句好话,愣是憋死也说不出口。
  今个儿是多好的节日,萧皇开了那么大的恩典,就是为了让萧玉融欢颜。
  萧玉融出宫的一路上都是灯火通明,那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上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祝福的语句。
  “殿下父兄拳拳之心,着实令人感动。”李尧止笑道。
  萧玉融抱臂自得,“那是自然,倒是你,要带我去哪儿?”
  李尧止回答:“陛下和几位皇子为殿下备了惊喜,绍兖想与殿下共赏。”
  “嗯,本宫恩准了。”萧玉融靠在马车舒适的软枕上,慵懒地说道。
  “谢殿下。”李尧止也相当配合地应了一声。
  萧玉融没少逛市集,大多数时候都是李尧止作陪。
  实际上无论她做什么,李尧止基本上都在她身侧相随左右。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太多了。
  玉京繁华多彩,正逢佳节,一片火树银花不夜天。万家灯火喜气连连,不仅岸边一片绚烂明红,河上也是画舫照河堤,张灯结彩,鳞次栉比。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欢声笑语里,萧玉融理所当然地被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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