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开小灶时，神情通常是唇线抿直，眼神锐利，她刚下笔，他便轻轻松松地给她指出来问题，看起来毫不费力。
但夏歆程知道，沈则肆也有他自己倔强不服输的一面。
看起来他是天才学得轻松，但沈则肆书房里那一书柜可以压死人的书，他全都看完了。
他有着极强的超前意识，高三的课程他早就学完了，一边给夏歆程补课，一边回顾知识点，顺便翻一翻竞赛题。
轻叹了一声气，夏歆程描摹了一下沈则肆的字迹，看起来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她知道，沈则肆这样的人，是自己永远也追赶不上的。
光是原生家庭，就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想起妈妈和姐姐来，夏歆程拿出手机，聊天框里跟母亲的对话还停留在上个月。
「妈妈，你在那边还好吗？」
纠结着打出这句话，夏歆程忍不住嘲笑自己，真是没脸没皮还没骨气。
扯了扯嘴角又都删了。
几分钟之后，消息还是发过去了。
书房里响起一声自嘲的轻嗤，红色的感叹号鲜明而瞩目，嘲笑着她在矫情和坦率里的拉扯。
……
埋头做着那些艰涩难懂的题目，在一次次错误和总结里找到规律，书本上的沙沙声流畅起来，速干的墨迹在手掌下方凝固。
书桌上，摆件正午时的短影逐渐拉长，斜斜的几道阳光透过拉着的一层沙质窗帘打进来，晕上一层光影，墨色的发丝光泽感拉满，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偶尔听到几声鸟鸣，她也无心抬头，等到影子拉至最长，屋内的颜色逐渐厚重起来，从金黄色变成橙黄色，又逐渐暗淡。
书本上的字迹变得有些模糊，夏歆程按下屋内灯光的遥控器，灯骤然将整个房间点亮。
抬起头晃了晃脖子，有些酸疼，眼睛也有些涩，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快七点半了。
沈则肆一下午都没回来。
夏歆程站起身来，端起桌上一口没动过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自己揉了揉肩膀，下楼时跟几个阿姨依次打了招呼，花园里的灯也亮起来。
她突然想去看看沈则肆养的鱼。
沿着小径走到鱼池边，便能听到鱼池里咕噜咕噜的冒泡声。
这边的灯光稍微暗些。
夏歆程坐在鱼池旁边，有佣人笑着跟她说可以喂食，夏歆程拒绝了，“我自己看看就好。”
佣人走远，她轻吐了一口气，看着鱼池里蹦跶的鲤鱼，忍不住笑道：“小家伙，一个个胖成这样！”
一条鲤鱼突然跃起来，带着星星点点的水花，几滴水溅到她身上。
鲤鱼在空中摆了摆尾，又哗的一声落下去。
水花扑腾到脸上，鱼腥味扑面而来。
夏歆程哭笑不得，“说你胖你就溅我一身水，太过分了！”
“改天吃了你这个胖头鱼。”她装作威胁，清脆的声音却带着笑。
忽然听到几声低沉的轻笑，有些沙哑。
她回头，左顾右盼。
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人，这笑声像沈则肆的，被听到就丢死人了，说要吃了人家养的鱼。
回头，突然瞥见暗黑处有一抹猩红，别墅的侧面，伫立着一个人影。
昏暗的灯光，有些模糊。
但依稀能认出来大致的轮廓，夏歆程眨了眨眼睛望过去，尝试着喊了一声，“沈则肆？”
她起身，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淡淡的烟草味逐渐浓起来，甚至有些呛人。
靠近了几步，那人影已经正着身子面向她，处在黑暗里。
指尖的猩红被他轻咬在嘴边，神情晦暗不明。
这样的沈则肆，是夏歆程从来没见过的，被黑暗吞没了的他，狭长的眼睛半眯着，嘴角无意识地勾起，眼神从下往上地审视着她。
无端地有些让人发颤。
更加上他嘴边轻咬着的烟，整个人透露着阴暗的气息，比起初见时的危险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那双眼睛沉得让人快要窒息，夏歆程只瞥了一眼就匆匆收回，出声，刚想道歉又咽了回去，“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沈则肆动作娴熟地伸手掐掉嘴边的烟，“想吃鱼？”
“没有，我就开个玩笑。”夏歆程连忙摇头，只想离开，“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先回去了。”
“夏歆程！”转头，身后的人叫住她。
“你跑什么？”沈则肆握住她的两个肩膀往后转，夏歆程眼里的惊恐被他一眼看穿，“怕我？”
“没有。”夏歆程声音轻得像丝质的绸缎。
沈则肆轻笑几声，“没有那你跑什么？”
“我、我就是想回去写作业。”夏歆程皱眉，咽了咽嗓子，努力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抽个烟，又不是杀人放火。”沈则肆嘴边的烟早就被他取下，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夏歆程点了点头，在她的印象里，抽烟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刚才沈则肆释放出来的气息，像吃人似的，让她喘不过气。
“没有，抽烟挺好的。”她小心翼翼观察着沈则肆的脸色，为自己的发言感到不耻。
沈则肆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音调上扬，吊儿郎当地哦了一声，然后道：“那你来一根？”
夏歆程猛地摇头，“算、算了，我闻不了烟味。”
“那你不是说抽烟挺好的吗？”
“好像不是特别好。”
“那看见我抽烟，你不管管我？”沈则肆继续逼问。
夏歆程窘迫的眼神无处安放，憋了半天，“那你别抽了。”
一句毫无威慑力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沈则肆笑得眼睛半弯着，肩膀不停地抖了几下，“夏歆程，你这样可管不了人。”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你得凶一点。”
夏歆程轻轻哦了一声，沈则肆道：“抬头，看着我。”
她抬眸，正对上他的眼神，故意下压的眼皮使得双眼皮褶皱更深，锐利的眼神更具有压迫感。
短短几秒，他忽然收起眼神，眼中浮起笑意，柔声问：“吓到你没？”
转变太快，冷漠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情十足，像突然雪山上突然绽开的花，眉眼间温柔可见。
夏歆程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摇头。
“那你再说一次。”沈则肆好整以暇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