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护工就来了,田语和张俊杰连忙站了起来。
护工是个四十几岁的阿姨:“呀,今天有两个小年轻呢。”
张俊杰主动问道:“阿姨,你是那个汤叔叔请来的护工吗?”
“是啊,汤老板,请了我一礼拜。”
“那一礼拜之后呢?”
“他说他老婆在危险期,先请一礼拜,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田语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好气地说道:“你多少钱一天?”
“380,这病情本来还不够的,我看汤老板一个人也难,给便宜了。”
“我再付你一个月的,你好好照顾。”
田语刚说完,张俊杰连忙把她拉了过来:“小语,你先别冲动,不够了我们再补,你钱给出去了就覆水难收了。”
田语突然激动了起来:“她是我妈!”
护工阿姨有点尴尬,便拿起盆走了出去:“我先去打点水,给你妈擦洗一下。”
张俊杰尽力安抚着田语:“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事情已经发生,我们需要尽量理智一点。”
田语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盘算着汤承明提到的费用。
7000只是每天住院的费用,再加上护工和其他治疗,半个月至少也得15万,一个多月就能花掉她全部的奖学金。
张俊杰看着田语无神的样子,说道:“我卡里还有点零花钱,再不行我想想能不能跟我爸妈借点。”
“不用,你千万别去要,这不是你家的事。”
田语虽然无助,但是绝对不允许张俊杰为了她做这么荒唐的事。
直到下午的时候,汤承明才出现,他带了一身酒气,一看就是刚和人推杯换盏了一顿。
“田语啊,你妈今天怎么样?”
“没变化。”
“噢,那个护工来了吧?我是跟她谈了今天开始的。”
“嗯,来了,出去洗衣服了。”
汤承明走到李月床前,摸了摸她没有血色的脸,没有转头地对田语说道:“我昨天跟你提的费用问题,你怎么想?”
“我问过医生了,如果能好转可以转普通病房,费用也可控些,我拿10万,这段时间先挺过去吧。”
汤承明见她那么干脆,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行,一会儿我把银行卡号给你,也难为你了。”
“不用给我银行卡,我和学校请几天假,在这住几天,要付费用了我自己去结就行。”
汤承明没想到田语小小年纪还有这么周全的防备心思,没说话地点了点头。
元旦假期也结束了,田语催着张俊杰回学校上课,张俊杰还是坚持不愿意走。
“之前你遇到事我没能陪着你,这次我绝不走。”
“上课怎么办。”
“有些作业我找个网吧电脑就能交了,你别管这个了。”
张俊杰握住了田语的手,望着病床上的李月,说道:“放心,阿姨知道你这么担心,说不定马上就好转了。”
有张俊杰一直在身边的安抚,田语觉得事情总会有希望。
平常除了护工之外,田语也经常给李月擦拭身子,她知道她这个妈,一生都在追求光鲜亮丽的活着,要是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一定又是一顿哭泣。
自从田语和张俊杰在病房之后,汤承明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天出现一次到两三天也不见人影。
田语一直支付着高额的费用,但是天不遂人愿,每个人生命的长度好像在冥冥之中就被决定好了。
那天夜里,护工躺在行军床上睡着了,张俊杰倚着也睡了过去,田语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机里还在翻阅着各种病理知识,只听见监护仪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接着值班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张俊杰和田语被tຊ推出了病房,她只能趴着玻璃向里看,但是病床前围满了人,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多小时之后,医生还是出来宣布了没有抢救成功的消息,田语面无表情,也不哭闹,默默走进了病房。
李月的面罩已经被拿掉,苍白的脸上留着一圈红红的印子,她看着这张脸,自从那次吵架后,她们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在这最后一刻,病房里的时间仿佛变得异常缓慢。空调的暖气透过出风口吹在田语身上,却带来不了丝毫的温暖。
“小姑娘,我们现在只能把你妈妈推去太平间,后面你要联系你们家里人,带回去安葬。”
张俊杰看着医生说道:“能不能再给我们点时间,让她和她妈妈再多待一会儿。”
“嗯。”
就这样,张俊杰陪着田语,在这个病房里坐了好久好久,田语才开口说话:“我想带她回家。”
“回咱们县城吗?”
“嗯,这里也没有人会好好安葬她。”
田语没有打电话告诉汤承明这个消息,汤承明还是收到护工不干的消息才匆匆赶来了医院,走进病房的时候,见到了异常冷静的田语。
“这里我不熟悉,你看在跟我妈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上,联系一下殡仪馆,费用我出,之后我会把她带回去安葬,就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
汤承明听着这番话也答应了下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李月踏踏实实地跟了他三年多,田语的这点要求,他当然会照办。
就这样,硕大的殡仪馆告别室里,只有汤承明、田语、张俊杰三人站着,送了李月最后一程。
张俊杰在家属等候室里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
“儿子啊,最近干什么呢,好久没给我来电话了。”
“最近比较忙。”
“忙着看给你寄来的书吗?别贪玩啊,你爸最近都在给你打听后面工作的事。”
“妈,我才大一呢,你们也太急了一点。”
“咱们这里的教师名额就这些,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不提前活动起来以后哪那么容易说进就进。”
“行,知道了,我过几天就回来看看你们,还有事,先挂了啊。”
张俊杰看着工作人员拿着骨灰盒出来,着急地挂了电话。
田语接过沉重的盒子,仔细地用黑布包了起来,没有和汤承明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汤承明看着两个年轻的背影,又向天上看了很久,提了提自己的皮带,夹着公文包,开着自己的破旧桑塔纳朝着反方向走了。
至此之后,再无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