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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美丽跟进休息间,接着絮叨:“老太太追老头儿那真是不含糊,三天两头给老头儿送吃的,送喝的,那么贵的榴莲,一送就是俩。把老头儿吃得隔老远就能闻见臭豆腐味儿,把人给熏得啊,你就别提了……这不,老头儿他老婆给熏草鸡了,就跟老头儿闹,每天让他洗三遍澡儿,洗成白条鸡了都。没法了,老头儿就跟老太太说他对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这老太太不信呀,还倒贴,各种作妖,上赶着老头儿。老太太的儿女劝不了她,就托人各种给老太太介绍老伴儿……”
  “找着了吗?”余保国忽然来了兴致。
  “那能找不着嘛,功夫不负有心人!”季美丽从挎包里拿出半瓶水,喝一口,瞪着眼睛,一惊一乍地说,“大哥你还别说,有个刚退休的老干部还真的看上她了!这老干部呀,办事儿场面,一见面就给了老太太六万块钱,一副金镯子,还有一个LV!老太太被勾上‘馋虫儿’来了,各种花样吊着他,还不忘玩脚踩两只船的功夫,吊着小区里的那个老头儿。昨天,就在昨天,有人给老太太介绍了个小他七八岁的大叔。这大叔中了福彩大奖,三千多万……”
  “好家伙,天上还真掉馅饼了!”余保国的这一嗓子喊出来,心头不觉一酸,他娘的,我咋就没有这个运气呢。
  “这不,老太太当场就跟老干部和那个老头儿拜拜了……”
  “她要嫁给那个中了大奖的呀?”
  “啥呀,”季美丽撇嘴一哼,“那个中大奖的大叔是个骗子!这不,刚才我在路上听说,他让公安局给抓了。”
  “咳,我这还听了个寂寞。”
  季美丽搡一把余保国的肩膀,撇着嘴说:“我看是你过得寂寞。大哥……不是不是,是老弟。老弟,那天我听胡友仁介绍你tຊ了,我知道你的岁数。老弟,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女儿没出嫁,她还在上大学,每月生活费得要一千多块钱……这个咱就不说了,就说我。这不,去年我买了个房子,房贷每月得将近两千。这两项,每月大概得要三千多块钱。看看你是不是能帮我承担这些费用?要是能,咱俩就可以往下继续,要是不能,那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余保国的心里呸了一声,能啊,怎么不能,你再年轻三十岁,变成个黄花大闺女就能。哼,你哪单位的?一边凉快去吧你。
  见余保国不吭声,季美丽感觉有门儿,笑着说:“结了婚,你就知道我的好了,邻居们和同事们都知道我善良勤快又能干。”
  “还有呢?”余保国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道。
  “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身体倍儿棒……”
  “主要是你长得好……”余保国扫一眼季美丽的脸,心说,确实,这个女人别看比我大几岁,长得还真不赖。
  “对嘛!”季美丽抿一抿嘴唇上的口红,冲余保国挑了挑眉毛,“别的不说,你带我出去,面儿都是你的嘛。”
  余保国从季美丽的脸上收回目光,有些动心,开口道:“要是你嫁给我,我可没有几个钱……”
  季美丽把手一摇:“我图你的钱干嘛!我图的是你年轻,身体又棒。我以前那口子身体不好,半死不活的……呸呸,说这干嘛,不吉利。”
  余保国说声“没啥”,挺挺胸脯道:“如果我们能在一起,你的吃穿住行的费用,我一包到底。”
  “怎么个到底法呢?”季美丽的眼睛一亮,盯着余保国的脸问。
  “我开这个刷车铺子每月也能闹个几千块钱,每月给你点儿零花钱,保证你饿不着。你女儿的生活费和你的房贷,我也能帮你一点儿……”
  “那也行,”季美丽打断余保国道,“还有就是,我单身惯了,不习惯跟别人一个床睡,跟你在一起的话,得分房睡。”
  “这个……”余保国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紧了,“我说,找老伴儿不是简简单单,聊聊天,说说话那么简单吧?要是只是找个人聊天儿,我找个老伴儿干啥呀?大姐,咱说句公道话,经济方面我尽量满足你,生活方面我也会照顾你,可是……分房睡,那还有找个伴儿的必要吗?找个祖宗得了。”
  季美丽吐一下舌头,矜着一面鼻孔说:“你瞅瞅吧,这还急眼了……那行,那我也讲个条件呗。”
  余保国有些心灰意冷,心不在焉地说:“你说。”
  季美丽拿起余保国放在茶几上的水杯,一口喝了里面的水,缓一口气,盯着余保国的脸说:“我这个人呀,啥事儿都愿意做个比较。你别看我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可是我的前夫身高跟我差不多,相比之下,我觉得你太高了,长相和外形都让我感觉不怎么满意。”发现余保国的表情有些难看,季美丽转换话题,问余保国:“我想知道你家房子住多大的,装修怎么样?”余保国的眼前出现自己家那拥挤不堪还下雨就往里灌水的房子来,不接这个话茬儿。
  “我明白了……”季美丽摇摇头,笑道,“没啥,有个地儿住着就好。”
  “我家房子也不是很差,”余保国意识到自己跟季美丽没戏了,忽然有点不甘心,咳嗽一声,说,“也能将就,能过二人世界就好。”
  “这个岁数了,现实点儿吧,”季美丽语焉不详地说,“再婚,有的人是奔着钱来的,有的人是奔着过日子来的,我觉着能真心真意在一起过日子就行。”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余保国忽然有些感动,鼻头竟然莫名其妙地开始发酸。
  “我看重的另一半主要是人品,不管什么事儿都得对我透明化,包括经济。我就想找一个不嫌弃我没有养老保险,还得能养活我的。”
  余保国的心又沉了下去:“两口子过日子,不存在谁养活谁。”
  季美丽摇摇手说:“老弟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想出去打工了,现在我就想找个能依靠着的肩膀。”
  余保国问:“你的意思就是找个能养着你的人,就是这个意思呗?”
  季美丽抿抿嘴,噗嗤笑了:“老弟,你可真能较真……”
  余保国摇摇手,跟着笑:“我养你,那你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不?”
  季美丽一脸懵懂地说:“你觉得还能要吗?就生理原因这块儿……你这人也太不守妇道了,这个岁数了还有这个想法,我都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了。”
  余保国故作认真地说:“要是真生不了,那咱就不生了。”
  季美丽板起脸,皱眉瞅着余保国的脸:“生孩子得有条件。你要是有个三五百万打底钱还可以,不然你给不了孩子未来。”
  余保国一笑,蔫蔫地说:“我自己有没有未来还两说呢。”
  季美丽摇摇头,拎着自己的香蕉走向门口:“您好好的啊,我忙去了。”
  看来,我跟季美丽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想到这里,余保国伸手摘下二胡,扯一张纸巾,轻轻擦着,一段往事涌上心头。
  海浪拍击海堤,溅起漫天碎雪。年轻的余保国用自行车载着年轻的唐桂英穿行在碎雪中,大呼小叫。
  一个浪头打过来,余保国和唐桂英连同自行车一起摔下海堤。
  余保国在海水和礁石之间寻找唐桂英。
  唐桂英站在礁石边的一个浪尖上,挥舞双臂,朝着余保国笑。
  唐明清端着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刚要说什么,看到余保国在流泪,一愣:“姐夫,你这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余保国打个激灵:“哦……没啥。”
  唐明清扫一眼余保国手里拿着的二胡:“好几年没听你拉二胡了,这是准备拾掇起来?来吧来吧,拉一段欣赏欣赏”
  余保国“嗯嗯”两声,坐下,调几下琴弦,开始拉二胡。
  “嘿,二泉映月,瞎子阿炳啊……”唐明清摇摇手说,“咱换个曲子呗?二泉映月这曲子太悲伤了。咱来个赛马,怎么样?那曲子好,提神,还欢快。”
  余保国停止拉二胡,扭头看着唐明清:“刚才我打盹,看见你姐了。”
  唐明清把菜放到桌子上:“好嘛,你这又来了……我说姐夫,你不是吆喝着要戒酒吗?”
  “我没喝……刚才我看见你姐进来了,她坐在床沿上看我。”
  “你可拉倒吧,多少回了都?”
  “我去拉她,拉空了。后来我看见她站在屋角看我,我就过去抱她,一抱,她变成了一堆沙子……”
  “姐夫,你不当诗人,还真是屈才了。”唐明清没好气地说。
  余保国似乎沉浸在幻想之中中,两眼朦胧地看着唐明清:“我知道这是个梦,可是我不想醒。我看见地上的沙子在一点点地聚拢,你姐从沙子里站起来,然后就……然后她就走了。”说着,余保国忽然看见唐桂英站在门口,心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起身,走向门口:“桂英,你过来,你过来……”
  唐明清一把将余保国拽回来,按在椅子上:“姐夫,依我看呀,这酒你还是得恢复。喝了酒,倒还正常点儿。这不喝酒,整个一精神病患者了。”
  余保国仰起脸,控制着眼泪:“我很想你姐……哎,刚才咱说马兰花,你怎么给岔开了呢。”
  “哦,哦,也没啥……我的意思是,她配不上我。”唐明清不想说这个话题,胡乱应付道。
  “是,人家配不上你,你帅哥,大才子。有点数吧你,瞅你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熊样儿。”
  “咱长得哇塞啊,不像你,模样这么接地气。”
  “你就是说我长得不卫生呗。”余保国又开始较真。
  “没说长得你丑,是说你长得客气,哦,也不是,你……你其实也算不上长得丑,就是长得比较保守。”
  “你姐稀罕就行。”余保国撇嘴哼道。
  “是,当年她确实很喜欢你。因为啥?那时候你像个爷们儿,我姐觉着你能保护她。”
  “是,年轻时候我脾气暴,喜好打抱不平……”
  “小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黑社会的……哎,我说姐夫,咱要是也冒充黑社会,是不是就没人敢惦记咱的金佛了?”
  “有咱这样的黑社会吗?”余保国皱起眉头,两只眼睛直鲁鲁地盯着唐明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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