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两张五十块钱的纸币,丢到桌子上,下巴抬了抬。
阿妈便立刻明白,把钱卷起来收进口袋里,让他放心去。
云生一头雾水。
阿爸出门了,却不是骑摩托车。
家门口开来一辆小型货车,拉开门,里面坐满了工地上的工友。
几个人还冲抬头张望的云生打了个招呼,云生挥挥手当作回应。
车子开走了,她又缠着洗碗的阿妈问。
阿妈受不了她蚊子似的嗡嗡叫,主要还是想到丈夫并不避讳的态度,索性和她说了。
“要死人了!那群黑心肝的小人,为了抢我们的地,连打人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你爸昨晚和今早都是去开会呢,被外地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得想办法还手?”
“那阿爸给你钱干嘛?”
阿妈把洗干净的一叠碗举起来,放在空中狠狠甩了两下,把水沥干,回头给了云生一个白眼。
“买点补品去慰问呗!”
“你要是没事,就和我一道去。别整天往外跑,正事不干一点。”
云生听得头皮发麻,一股惊恐和无措从脚底蔓延上来。
从未设想过的发展在此刻发生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你听到没有?!”
阿妈不耐烦的叫喊将她从冰冷中短暂拉出来。
云生口不择言地说了好几次好的,才神游般回到了楼上换衣服。
上午九点半,她们先是到受伤的李工家里探望受到惊吓的家属。
逼仄的院子里挤满了眼熟的面孔,多是女人,少有几个年轻男性。
大家挨个打过招呼,而后都开始叹气、咒骂,整栋房子都充满着忧愁和怨恨的声音,此起彼伏。
李工的妻子抱着尚小的孩子在拭泪,她婆婆拄着拐杖出来待客,她便捂着脸回到了屋内。
此情此景,催人泪下的同时,心里对于外乡人的抵触更似被野风吹过的火种,猛地烧起来。
老太太身子骨虽佝偻,却硬朗,声音也透着颤抖的严厉。
“好好的家,究竟为什么要拆掉?看看现在把我们搞成什么样了!”
云生站立其中,双手拎着重重的果篮,感觉整个人在往下坠。
她踮起脚尖悄悄往室内看了眼,里面倒是看起来没遭到破坏。
听说架是在外面打的,折损掉了几盆新长的葱苗。
七嘴八舌里,老太太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避重就轻。
云生很仔细地听着,从其中抽丝剥茧。
可是越是挖掘,越是奇怪。
“虽然是他们先动的手,但是李工叫帮手这件事……唉,怕是不好脱身哦。”
“县长现在在目击的人家里喝茶,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
这场闹事双方都有过错,但若论寻衅滋事,肯定是李工嫌疑更重。
“现在人也都进了医院,伤势还不清楚……”
“菩萨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死老头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一间房子和一个儿子,难道也要抢走……”
声泪俱下,换来满院的安慰和怜悯。
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将故事描绘成另一种形状和颜色。
云生的心扑扑直跳。
她的喉咙和心脏一直在催促她说些什么。
可是站在一群大人中间,站在这个和自己家结构相差无几的老房子当中,她如鲠在喉。
探望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大人们还要到医院去探望李工本人。
除了关心,其中也不乏来听内情和添油加醋的。
云生听到很多乱七八糟的字眼。
例如“讹他们一笔”、“看他们怎么办”、“就不承认”……还没想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见隔壁病房传来一阵响动。
病床被护士和医生在惊呼中拉了出来,急切地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