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清接过那份纸封,连打开瞧上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敛着眉,冷沉地笑了声:
“母亲真是辛苦了,愁我的婚事怕是愁坏了吧。”
谢夫人正在兴头上,没注意着谢濯清的阴阳怪气,她笑了两声:
“你既然知晓我的辛苦,那便挑个好日子前去下聘,早些把人娶回来。”
“那姑娘母亲替你瞧过了,温婉漂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你要珍惜。”
谢濯清嗤笑了声,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在对面的谢槿宁身上。
听着他定了婚事,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甚至脸上还带了庆幸。
怒意与烦躁袭上心头,他重重将手中庚帖拍在桌上。
“啪”的一声格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冷笑着站起身来,抬起眼眸去看高座上的谢夫人。
“可惜了,母亲背着我谋划的这桩婚事,只怕是要落空了。”
他满身躁郁,转身就走。
谢夫人在后面都看傻眼了,在谢濯清走出房门那瞬间,浑身力气都被抽了个空。
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捂着心脏叫着;
“不孝子!”
“这个不孝子是要气死我啊!”
已是二月,春雨绵绵,空气中还留有一丝寒意。
太子府书房的窗大大地开着,容桓满脸阴郁地瞧着外面滴滴答答连成线的雨帘。
他前日才回京,刚解决完司家遗留的所有事情。
还未来得及去见晚寻楠。
自柯绥向他汇报晚寻楠的情况后,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
满眼阴翳,周身寒凉,透露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柯绥立在门边,半个字都不敢说,就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
就这样听着容桓手中漂亮的小鸟声音由悦耳的鸣叫变为凄惨。
容桓的右手上立了只金丝雀,羽毛金黄,在微光的反射下,格外漂亮。
不知想着了什么,容桓的手忽然一紧,攥住了金丝雀的翅膀,小雀受了惊吓,尖锐地叫了声,翅膀用力地扑腾了两下。
容桓冷着眼将这色泽漂亮的金丝雀送入黄金打造的笼子中。
有些冷恹烦躁地闭上了眼。
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他试图相信她哄骗自己的鬼话,相信她及笄之后真会随自己回来。
“殿下,谢将军求见。”
门外乔公公轻轻敲了敲门,听见这声音,柯绥像是听见了救星的声音,赶忙将大门打开,把谢濯清放了进来,自己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他还顺手给两人带上了门。
只是两人此时都没什么心思搭理他。
谢濯清眉眼冷漠,身上是散不去的烦郁,他抬眼看见黑沉着一张脸的容桓。
看上去并不比他好太多,他心头的烦闷忽然散了些。
抖了抖斗篷上的雨水,将怀中的红色庚帖取出放到了容桓的桌上。
容桓纤长的手指落到了那庚帖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摁着那红封,用力到几乎要将那红封撕裂。
书房内的温度骤降,周遭的空气逼仄凝滞到几乎要凝为实质。
谢濯清并没说话。
他此时也无心与容桓说再多。
容桓冷笑了声,才慢吞吞地将桌上的庚帖拿了起来。
带着三分狠戾,三分阴冷地靠到椅子上,举过庚帖到眼前。
“晚寻楠,正月十八亥时二刻……”
他一字一句地读着红纸上的文字,在看见与晚寻楠并列的“谢濯清”三个字时,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带着玉扳指的拇指轻轻地按到了这三个字上,上下地摩挲着。
谢濯清站在一旁,周身冷意比起方才散了不少。
他看着容桓的动作,取过一旁的烛台,点燃了递到容桓的面前。
昏黄泛着橘色的火光轻轻燎过红纸的背面。
在两人冷然的目光中,那原本的“谢濯清”三字,墨色竟慢慢褪去。
在谢濯清之下,慢慢显现出来的,是与旁边字体一致的“容桓”二字。
如今与“晚寻楠”并列的,变成了“容桓”。
容桓将手中纸封重新叠好,放回桌上,冷嗤了一声。
“真以为孤把她忘了呢,她一举一动皆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还想翻天。”
“还敢和别人定亲,真是欠收拾了。”
什么定亲。
没有得到他的准许,谢濯清如何敢递这庚帖过去。
一切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他只是想瞧瞧她是不是真的要与别人定亲,铁了心要从他身边溜走。
果然,结果让他很失望。
被定亲的某人抬眼瞧了瞧满眼阴沉的容桓,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笑着道:
“丞相府可不如司家好抄,殿下您可别冲动。”
晚霄向来中立,不站任何一方,在朝中又谨言慎行,愣是挑不出半点错来。
门下门客成千上万,遍布大容每个角落,在文人中的影响力不言而喻。
想像抄司家一般,找些证据安个罪名,只怕是不易。
容桓压抑着心中的暴戾与狠绝,抬眼瞥了谢濯清一眼。
薄唇轻掀,声音冷得像冬天刮过的冰渣子。
“谢卿若是无事就先离去吧,孤今日恐怕没时间留你吃饭了。”
容桓的目光始终落在桌上那封红纸上,面色诡谲莫测。
放在桌上的手却越攥越紧。
书房内悦耳的鸟鸣声不断。
忽然,一阵剧烈的碰撞声后,尖锐的鸟鸣声戛然而止。
柯绥战战兢兢地候在门外,书房的门忽然被打开。
听着软靴与石板碰撞产生的声音,柯绥抬头看向满身冷意瘆人的容桓。
“殿、殿下,您要去哪?”
柯绥下意识问道。
他觉得自己这话简直白问,殿下这时候出门是要去哪,还不明显吗。
下一瞬,他就听见容桓阴冷的声音:
“孤要叫她知道,撒谎骗孤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