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最要紧的是眼前的事。她抛开纷杂的思绪,垂下小脑袋,看了看自个儿身上质朴的衣裙,撇着柔嫩的唇瓣,莹白的小脸堆起苦恼。如今,她还归景翎管着。景翎若是瞧见她穿成这样,等下不定要如何训斥她。“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糖糕忧心忡忡。“奴婢昨儿个就说,五姑娘不安好心。”糖果忿忿地道:“您瞧瞧这些姑娘夫人,哪个不是穿的绫罗绸缎,打扮的花枝招展?姑娘怎么能穿同咱们一样的绢布呢!”她们两人连同张嬷嬷,今儿个清早是劝了又劝,奈何姑娘偏是不听,硬要穿戴五姑娘昨日领她买的衣裙首饰。
东郊外。
春日的马球场,绿草如茵,远处青山环绕,近处一池碧水,水边杨柳依依,野花簇簇,伴着啾啾鸟鸣,端的是踏青的好去处。
这是靖安侯府的马球场,有专人负责打理,可打马球或是蹴鞠,也可做练武场。
早在前几日,便有下人们来,搭好了帐篷,摆了桌椅,预备妥当了探春宴所用的一切。
“今儿个是谁家做东?”纪妍瞧着马车外的景致,问随在马车窗口处的婢女。
“是咱们家。”糖果先回了。
纪妍微微唇角勾了勾,贺氏倒是挺会拿她的银子做人情的。
离帐篷近了,便能闻听人语。
纪妍提着裙摆,欲下马车。
忽闻糖果小声惊呼:“姑娘,太子殿下也来了。”
纪妍闻言,顿住起身的动作,抬手将面前的帘子掀开一道缝隙。
即使在人群中,她也一眼便将那道端肃挺拔的身影望进了眸底,他负手而立,矜贵清绝,姿仪超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不怒自威的气度。
纪妍怔了片刻,小眉头微蹙,除了宫里,外头这些宴会若非必要,景翎向来都不会亲临的。
今日为何来了此处?
便在此时,一身盛装的周羡如走到景翎跟前,一脸明媚笑意的不知说了什么,景翎微微颔首。
纪妍心口微微窒了窒,松开了帘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景翎是陪周羡如来的。
从前,她再如何撒娇痴缠想到这样的宴会上来玩一玩,景翎都不曾应过她,只会将她关在书房,他批公文,让她做功课。
如今对周羡如倒是疼爱的很。
她深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小脑袋,景翎如何,都不关她的事了。
等有机会进宫,就去求陛下让她不再去东宫受管教就是了。
此刻,最要紧的是眼前的事。
她抛开纷杂的思绪,垂下小脑袋,看了看自个儿身上质朴的衣裙,撇着柔嫩的唇瓣,莹白的小脸堆起苦恼。
如今,她还归景翎管着。
景翎若是瞧见她穿成这样,等下不定要如何训斥她。
“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糖糕忧心忡忡。
“奴婢昨儿个就说,五姑娘不安好心。”糖果忿忿地道:“您瞧瞧这些姑娘夫人,哪个不是穿的绫罗绸缎,打扮的花枝招展?姑娘怎么能穿同咱们一样的绢布呢!”
她们两人连同张嬷嬷,今儿个清早是劝了又劝,奈何姑娘偏是不听,硬要穿戴五姑娘昨日领她买的衣裙首饰。
这若是下了马车,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这样简陋的马车,是谁家的?”
马车外,传来周羡如与几个贵女嬉笑的声音。
纪莱楠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辆小而简陋的马车,忍不住笑了。
纪妍真蠢啊,叫她坐这辆马车她还真坐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纪妍这么好骗?若是早些知道就不等如今才捉弄她了。
纪妍闻声,挑帘子俯身出了马车,抬眸环顾了四周一圈。
左侧的帐篷里,贺氏领着纪莱楠,与夫人们聚集在一处笑谈。
几个贵女捧着纸鸢,要去空旷的草地上。
儿郎们都在高高的中帐处,景翎已然端坐在中帐主位了,并不曾瞧她。
无怠小心伺候在他身后侧。
许是景翎在的缘故,儿郎们并未高谈阔论,也不曾喊着打马球,都只小声说着话。
纪妍瞧见她的好五姐姐纪莱楠正站在不远处,笑望着这边。
她不用想也知道,周羡如是纪莱楠叫来的。
想是纪莱楠见她久久不下马车,怕她落跑了吧。
周羡如同几个贵女望着纪妍,先是怔楞了片刻,接着便不约而同的掩唇笑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穿成这样就来赴宴了……”
“我娘的贴身婢女,穿戴都比这好……”
“哪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吧?从前没有见过……”
围着周羡如的几个贵女故意大声议论。
她们本就巴结着周羡如。
如今周羡如进了东宫,受太子殿下亲自教导,听闻还将原本在东宫的纪妍给挤走了。
这一下,她们更得卖力讨好了,周羡如或许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呢。
而纪妍,已然出了东宫,难不成还能回去?再说太子殿下对她的严厉人所共知的,太子妃只怕是不可能的。
再说纪妍父亲同周羡如的父亲,那可比不了。
虽说纪妍有个大将军伯父,但那也只是伯父,又不是亲爹。
帝京这些贵女们,看着或是雍容华贵或是端庄大方,又或是天真烂漫,但其实个个心里头都有一把秤,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们量的一清二楚。
“你们仔细瞧瞧,这哪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姑娘?”周羡如杏眼转了转,生怕远处的人听不见,拔高了声音:“这是靖安侯府的七姑娘啊!
不过,七姑娘,你是才从庄子上回来吗?”
众贵女们都捧场的笑起来,惹的几个帐篷里的人都瞧了过去。
“殿下,姑娘叫她们围住了,可要小的去看看?”无怠心中担忧,小声询问。
“不必。”景翎抬眸淡扫了一眼。
无怠只好站住脚。
纪妍就着婢女的手下了马车,端肃着一张略显得稚嫩的小脸,黑黝黝的眸子在周羡如面上扫了扫,嗓音清甜,语气却淡漠:“我从哪里来,就不劳周姑娘费心了。”
她穿的俭朴,一身牙白绢布旋裙,圆乎乎的双螺髻上簪着两支薄柿色的绢花,都不值钱。
但她瞧着娇娇糯糯的,举手投足气势不凡,这些寻常百姓的穿戴到她了身上,似乎也跟着变得金贵了。
周羡如杏眸之中闪过一丝阴霾。
她最厌恶纪妍端肃的模样,与景翎的神情几乎如出一辙,不是朝夕相处十数年之人,都不会有这么相似的神情。
“我也是关心七姑娘,怎么穿成这样就到……”她挑唇,露出笑意,上前一步。
“不劳费心。”纪妍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径直朝着纪莱楠走了过去。
纪莱楠忙收了笑意:“七妹妹。”
“五姐姐。”纪妍朝她甜甜一笑。
纪莱楠在心里骂了一句傻子,亲热的伸手牵过她:“走,我带你去娘那里。”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纪妍当众出丑的模样了。
周羡如走上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
“七姐儿。”贺氏自帐篷里出来,瞧见纪妍的穿戴,顿时变了颜色,加紧两步挡在纪妍身前:“好孩子,快随母亲来。”
“姑母。”纪妍却朝着帐篷里头,脆生生的高唤了一声。
“真的是我家心儿。”纪诗本就望着这处,听纪妍唤她,不由皱眉,与一众大家夫人一道行上前来。
纪妍的姑母纪诗,是纪老夫人的长女,嫁入了平宁候府为媳。
她随了过世父亲的性子,为人古板严肃且执拗,凡事最是讲究规矩。
她怀着儿子时,丈夫与公公不幸齐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了。
这么些年,她不曾改嫁,一人支撑起偌大的公府,孝敬婆母,照应儿子,无一不亲力亲为,且后来又将长大的儿子送上战场,如今已然是边关能独当一面的小将领了。
纪诗有情有义,任劳任怨,却又刚直不阿,这样的女子,哪怕是乾元帝提起时,也是有几分钦佩的。
是以纪诗在帝京这些夫人、贵女们当中,很有几分威信。
纪妍与纪诗这个姑母,并不算亲近。
她日日忙于做功课,不常得空与家中亲眷相见,加之纪诗为人不苟言笑,她每次见了纪诗,都是乖乖行礼,再敬而远之。
印象中,她这个姑母爱穿深色的衣裙,戴的多数是琥珀色的首饰,将脖颈处都裹得紧紧的,总是板着脸不会笑,但她能察觉,姑母对她还是疼爱的。
“诸位先坐,我带七姐儿去马车上说几句话。”贺氏露出几分笑意招呼了一句,拉着纪妍便要走。
“站住!”纪诗方才面上还挂着客套的笑意,瞬间冷脸,呵斥了一声。
她翻脸,是从不分场合,也不分人的。
场中顿时一静。
纪诗上前,自贺氏手中一把牵过纪妍,冷眼睨她:“二弟妹,你就是这样照顾我们心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