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王爷。”“不错,本王是王爷。”周衍望向窗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历朝历代,你可听闻过不想荣登大宝的王爷吗?”“有吧,很少。”“不,很多,只是旁人不会如此想,既是天潢贵胄,谁不渴望坐那九五之尊,本王虽是年纪幼小,可倘若每日在王府之中潜心读书,满朝赞誉,旁人会如何想?”韩佑神情微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个好王爷?”“错,小小年纪如此隐忍颇有心机,既不飞鹰走马,也不仗势欺人,不关心朝堂,不结交大臣,只读书,只做父皇最想让本王做的事,那便是读书,一心一意地哄父皇开心。”
韩佑气的够呛,不是为了老爹,谁会陪着你逛窑子,有这功夫我去柳花阁陪陪云汐讲讲故事好不好。
眼看韩佑真的要离去,周衍连忙叫道:“莫要忘了,你可是应了本王闯荡江湖到申时的,我们再浪一会。”
“我浪你妹浪。”
韩佑是真的生气了,哪管这小子是不是王爷,气呼呼的说道:“我爹都快被搞了,还和你闯荡江湖?”
“你先坐下。”
“干毛。”
“与我饮酒。”
气呼呼的韩佑,突然又乐了:“你知道江湖中人,最注重的是什么吗?”
“娘们。”
“什么玩意娘们,是义气,一见如故便是亲如兄弟,兄弟有难,自然拔刀相助。”
小王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小脑袋:“倒是有几分道理,快意恩仇,义薄云天。”
韩佑连忙坐下,趁热打铁:“咱们虽然才认识一日,可咱们一见如故啊,对不对。”
“也不是那么的如故。”小王爷有些迟疑:“你都未应承做本王义子。”
“大哥,你是行走江湖,不是当海贼王见人就要收干儿子,闯江湖靠的是朋友,结交朋友明白吗。”
“结交朋友吗。”周衍正色问道:“你可有官身?”
“没有。”
“士林之中可有名望?”
“没有。”
“六部九寺可有人脉?”
“没有。”
“那我是谁?”
韩佑不明所以:“你不是幽王殿下吗。”
“对啊。”周衍很认真的问道:“本王堂堂天潢贵胄,为何与你一刁民做朋友。”
“我…”韩佑差点没给桌子掀了:“我怎么还成刁民了?”
“原本是不刁的,刚刚你要说浪本王妹子,就有些刁。”
“你有妹子么,没听过京中有公主啊。”
“我爹娘们多,迟早有。”
韩佑:“…”
望着周衍,韩佑叹了口气,心乱如麻:“行了,赶紧喝,喝完赶紧装大爷,装完了我带你回王府。”
说完后,韩佑抱着膀子看向窗外,心底思索着怎么探探那大理寺少卿的底细。
周衍咬了咬嘴唇,学着韩佑的叹了口气,喃喃道:“本王知晓,你爹,是个好官儿,可这忙,本王帮不了。”
韩佑愣了一下,收回目光:“你既然知道我爹是好官,为什么不帮?”
“我与鸿胪寺少卿未曾谋面,自无交情,此为一,我虽是王爷,却是天家幼子,从不过问朝堂之事,更不与朝臣结交,以免落人口舌,此为二,这三,此事极为古怪,一小小户部主事之子,竟能让九寺少卿派亲族保人,此事必然牵扯极深,我一闲散王爷为何要趟这浑水,这四呢,若是因你之故本王前去说项,传了出去,你便是闯了天大的祸事,外人会说我这年幼王爷被你蛊惑一番,到了那时你定是百口莫辩。”
韩佑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周衍,突然发觉自己给这小子想的太简单了。
凝望着周衍,韩佑皱眉问道:“既然你不愿意招惹是非,为什么还收那么多义子,那些义tຊ子还打着你的幌子横行霸道。”
“本王可不知晓这些事。”周衍嘿嘿一笑:“出了事,本王一推二五六,就算是当面对质,他还敢说本王知晓不成?”
韩佑似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为什么还要收义子?”
“我是谁?”
“王爷。”
“不错,本王是王爷。”周衍望向窗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历朝历代,你可听闻过不想荣登大宝的王爷吗?”
“有吧,很少。”
“不,很多,只是旁人不会如此想,既是天潢贵胄,谁不渴望坐那九五之尊,本王虽是年纪幼小,可倘若每日在王府之中潜心读书,满朝赞誉,旁人会如何想?”
韩佑神情微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是个好王爷?”
“错,小小年纪如此隐忍颇有心机,既不飞鹰走马,也不仗势欺人,不关心朝堂,不结交大臣,只读书,只做父皇最想让本王做的事,那便是读书,一心一意地哄父皇开心。”
韩佑轻轻咳了一下嗓子:“行走江湖第三课,最忌交浅言深,那什么,天色不早了,王爷您自己玩吧。”
周衍又露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笑容,只是有点浮夸:“正因如此,本王才要做些糊涂事,做些令人贻笑大方的糊涂事,叫王兄们知晓了,只会小瞧本王,小瞧了本王,便不会将心思用在本王身上,当个逍遥王爷,不惹尘埃,岂不自在。”
韩佑深深看了眼周衍,苦笑了一声。
孩子,是不假,可这孩子是王爷,天潢贵胄,哪能是那么好忽悠的,想要管老爹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这举手之劳的后果就不得而知了。
“本想快意江湖,可这牢笼非是王府,而是偌大的京中,哪里都有这心烦之事,无趣。”
周衍饮了一杯酒,放下酒杯:“这江湖,不闯也罢,送我回王府吧。”
韩佑没动地方,迟疑了几秒轻声问道:“为什么你总是对所谓的江湖念念不忘?”
“当真想知?”
“当真想知。”
“好。”周衍主动给韩佑倒了杯酒:“王府之中,每隔数日便有宫中教习前来授课,除了那四书五经,坐卧行走言谈举止,皆是要教,便是一步迈出长短都要丈量,便是笑上一声,都要训斥,便是吃那饭食,都不可大快朵颐,前些日子本王当真是受够了,掀翻了书案,气走了教习,这王爷,我是一日都不想做了。”
韩佑微微点了点头,感慨万千。
天潢贵胄,何其尊崇,自幼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外人无比羡慕,却不知,本应是痛快玩耍的年纪,要处处受教,处处佩着面具,压抑天性,以免丢了天家威仪。
这也就罢了,天家之中处处钩心斗角,如此小小年纪非但要明哲保身,还要自污一番免的被兄长们惦记。
周衍将杯中酒仰头喝掉,擦了擦小嘴:“王府之中,最贴心贴意之人是一护卫,护卫与我说,这世道,本就没有自由之人,莫说是天潢贵胄,便是朝堂官员,便是贩夫走卒,也无自由,若是真有自由之人,也是江湖中人,大声笑,大口喝酒,大把的银子玩大大的娘们,好不快意。”
放下酒杯,周衍垂着头:“那一夜,我入宫请罪,见了父皇,父皇并未责罚于我,而是说,无拘无束就莫要去想了,哪怕有朝一日去了封地,依是要当这有拘有束的王爷,我问父皇,要如何做方可自由。”
韩佑不由问道:“天子怎么说的?”
“父皇朗声大笑,说倒是可以,倘若我能成了贤王,那父皇便予我自由,我想过何种日子,便过什么样的日子,哪怕是舍了这王爷之身浪迹江湖,父皇也绝不过问。”
韩佑哑然失笑。
年轻,到底还是年轻啊,这小子如果真的成为了贤王,一心为民,朝堂民间交口称赞,到了那时,又岂会再做着江湖的梦。
周衍委屈巴巴的说道:“思来想去了一番,本王觉着,这贤王,本王是做不成了,倒是行走江湖几日来的轻松。”
韩佑沉默了许久,鬼使神差的问道:“那殿下您…想当贤王吗?”
“自然是想的。”
“是为了自由?”
“那是自然,当了贤王,便会自由。”
韩佑微微摇了摇头:“如果只是为了自由,你永远做不成贤王。”
“为何。”
“因为贤王,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自由,心之自由,身之自由,为江山,为万民,江山富裕,万民自由,可操使之人却会日日繁忙,哪会自由。”
“你是说,本王若是做了贤王,虽没了自由,却可令更多人自由?”
“不错。”韩佑捏了捏眉心:“这个道理你或许现在不会懂,也可能永…”
周衍突然扭头看向窗外,指着来来往往的百姓们:“若我做贤王,那他们,可否自由来这香来阁找娘们?”
韩佑哑然失笑,没等揶揄,周衍又问道:“若我做贤王,再又有怀了身子的女子抛头露面,遇纵马狂徒,这些百姓,可敢以自由之身仗义除恶?”
韩佑面色复杂,犹豫了一下:“可。”
“若我做贤王,这京中百姓,可否自由的欢笑出声,不如这般埋头赶路面黄肌瘦?”
韩佑瞳孔猛地一缩:“可!”
“那…”周衍攥紧拳头:“本王虽不自由,却可让更多的人心之自由,身之自由,那本王…便做这贤王又有何不可。”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韩佑站起身,弯腰为周衍倒了杯酒:“那时你已经自由了,无比的自由。”
周衍抬起头,满面迷茫之色:“我要如何做?”
韩佑再次站起身,指着窗外的百姓说道:“殿下知道京中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周衍望向百姓,皱着小脸沉思了片刻了,不太确定的说道:“百姓似是饥肠辘辘,皆是面黄肌瘦。”
“不错,百姓饿了,不过真正的问题不是百姓饿了,而是朝堂上的许多官员太饿。”
“何意?”
“官员太饿,饿极了,所以,他们便将自己的良心吃了。”
回想起今日在京兆府中那无辜女子的惨状,韩佑面色阴沉:“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周衍神情微动:“何人为不奉法者?”
“殿下义子,九寺少卿,工部主事!”
“好,贤王第一步,先斩义子!”周衍一拍桌子,双手背在身后:“此事,本王理了。”
韩佑喜出望外:“多谢殿下。”
“莫要急着谢本王,本王欲做贤王,那你可否助本王一臂之力?”
“啊?”韩佑哭笑不得:“我哪懂这个啊。”
“可你懂江湖,你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懂江湖更懂人心,懂人心,便懂如何助本王当这贤王。”
韩佑沉默了,最终苦笑一声:“我无官身,闲散刁民,殿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愿助我,本王,便保举你朝堂为官,如何。”
“就凭我啊?”韩佑惊呆了,指着自己的鼻子。
“自然是你,难道…你不配吗。”
“我…配吗?”
“贤王,要有贤臣辅佐,你无凌云之志做那贤臣,本王为何要轻信于你做那贤王?”
韩佑哭笑不得:“你这贤王又不是给我做的,再说我也没那本事。”
“不,你有。”
“我…有吗?”
“倘若你没本事,早已成了本王义子。”周衍的小脸浮现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倘若你没本事,早已对本王极尽奉承百般讨好,不是吗。”
韩佑面色一滞:“额…我只是不喜欢给别人当儿子罢了。”
“你口中的别人,是王爷,一个不愿巴结王爷之人,定是有傲骨的,有傲骨之人,八成是有本事的,在京中,只有傲骨却无本事,活不过几日的。”
韩佑的面色极为莫名,面色不由正视了起来:“殿下,还看出了什么?”
“我问你,为何寻本王,却不寻鸿胪寺少卿。”
“额…”
“本王来告诉你,因你不屑,因你为那被撞伤的农女不平,因你想着,早晚有一日要为那农女再讨个公道,所以,你宁愿来去本王,也不去寻那少卿赔罪,一个想要为农女寻少卿讨公道的人,他,有本事吗?”
韩佑沉默了。
周衍却是自顾自的说道:“你说,京中官员饿极了,饿的连良心都吃掉了,这话,旁人不敢说,你敢,无凌云之志之人,断然是不敢说的,无傲骨之人,断然是不敢说的,无问鼎朝堂之人,是断然不敢说的,本王与你初交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本王都说了,你若是再遮遮掩掩惺惺作态,那便是虚伪到骨子里的人,本王,便不会再与你深交。”
足足许久,韩佑站起身,冲着周衍长身施礼:“若殿下之志是要一个贤达天下的王爷,那学生,便尝试一番,做一治世之能臣,我们,一起加油。”
“一言为定。”周衍tຊ小小的面庞意气风发,心中淤堵之结烟消云散,一拍桌子喊道:“爽哉,还不快上娘们助兴一番!”
韩佑再次叹了口气。
这小王爷将来贤不贤的不知道,反正现在挺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