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园园想了很久,最后她指着自己说:“你们看我。”“像你这样的?”园园摇头道:“跟我相反的,差不多就是了。”谁是谁的念念不忘,谁是谁的可有可无,谁是谁的刻骨铭心,谁又是谁的可惜可叹。这世上的感情从来不可能平等,平等的时候大概就是没感情的时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陌路。他们还不到陌路,却也不知究竟是走到哪里了。园园想,至少,她不再对他心心念念了。其实说到底他也没错。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傅北辰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下,才说:“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厚德堂门口。”何朴语气里充满揶揄,“原来你还会主动向女孩子示好,啧啧,看不出来呀,啧啧。”
“她去你那边做什么?”傅北辰却一点都不为所动,只问自己想知道的。莫非是生病了?
“她来打探,本月六号那天,是谁那么好心给她寄了药。我帮你保密了,请我吃饭吧。”何朴邀功。
“你可以告诉她的。”傅北辰开口。不说是一回事,但刻意隐瞒,又另当别论了。
“北辰,你这是……真在追人啊?”
“挂了,我在跟人吃饭。”
何朴刚要再开口,就听到了“嘟嘟”声。
傅北辰在跟菁海市陶瓷博物馆的几位领导吃饭。听其他人侃侃而谈了一会儿,傅北辰站起身,跟饭桌上的人点头说了句“抱歉,出去下”,便走出了包间。在走廊里,他给她拨去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声音:“喂,傅北辰?”
“嗯。”他从来不知,原来自己竟那么容易被撩动心神。
绵绵相思,绵绵相思。
不知从何时起。
园园想,胜华叔叔日理万机,多数都是晚上去医院,所以程白住院期间,大概是太无聊了,竟频频打电话给她――让她给他外带食物,说是护工准备的吃食不合他的胃口。园园起初不想理会,但想到自己欠胜华叔叔那么多,就当还债吧。
所以近来这几日,园园的午休时间以及下班后的时间,多数都贡献给了程白。
周三傍晚,傅北辰下班后,因傅教授的嘱咐,到H大附属医院来探望程白。程白负伤的事是傅教授昨日从郑主任口中得知的。傅教授觉得,他们傅家跟程家虽已很少联系,但到底渊源在,再者他住院期间,程白也曾时不时去探望。这次程白因公受伤,于情于理他们家都应该去看望。傅教授因腿不便,便让儿子去走一趟。傅北辰也觉得理应如此。
傅北辰到医院的时候差不多十一点,拿着一篮水果和一束康乃馨,到了VIP病房那层,问了护士程白的病房号,却被告知程医生的妹妹推程医生去楼下散步了。
“妹妹?”傅北辰想,如果等的话,不知要等到何时,便道,“这水果和花,我拿去他的病房里。他回来了,麻烦你跟他说下,我下次再来看望他。我姓傅。”
等傅北辰放下东西,走到楼下时,就望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程白坐在轮椅上,而他背后站着的,正是程园园。
“妹妹吗?”他嘴角微扬,朝他们走了过去。
园园发现了走过来的傅北辰,诧异不已,等他走近便问:“你怎么来医院了?”
“我来看望程白。”随后傅北辰向程白问候了几句。
程白像对所有来看他的人那样表示了感谢。
傅北辰走的时候,问园园是不是也要回去了,因为时间不早了。园园确实是想回家了――这几天她单位、医院两头跑,实在是累得不行,便对程白说:“我帮你叫护工来吧。”带患者出来散步本来也是护工的职责。
“不用,我自己会叫。”程白面无表情地说。
园园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便说:“那好吧,那我走了。”
傅北辰朝程白点了下头,同园园离开了亭子。
没多久,脖子上戴着牵引器,在饭后散步的汪洋走到程白身边,见程白正望着某一处。他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二三十米开外,一对男女正站在车边说着话,女子年轻有灵气,男人则看起来文雅无比,很是般配。
汪洋又看回程白,笑道:“那位就是你传说中的妹妹?”汪洋到程白病房串过两次门,但没有一次遇到过园园。而医护人员虽跟他说及过程白的妹妹,倒是没提到过名字。
程白收回了视线,语气不太好,“她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法律关系。”
“嗯?”汪洋一愣,随即摸到了点头绪,“她不会就是程园园吧?”见程白不否认,汪洋惊讶地再次看向二十米开外的男女,好半晌才朝程白道,“老实说,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吧,德才兼备,万事都很尽责,但都像是在完成任务,不走心。对男女之事更是‘麻木不仁’。其实你是看上了有主的?因此,也就说不出喜欢了?然后长年压抑,导致了情感封闭?”
程白看了眼汪洋,汪洋投降,“好吧,当我没说。”
程白觉得头上的伤口有点隐隐作痛,他拿出手机叫了护工过来。
在程白被护工推进住院大楼的时候,他又望了眼之前程园园跟傅北辰站的地方,此刻那边已经没人在。他看了一眼那片空荡荡的路面,有片叶子摇摇曳曳地落到了她之前站的地方。
以前,她对他好,他无动于衷,他不感动、不欣喜。而他照顾她,是出于责任、义务,甚至,可以说像是本能,却从没有去投入感情。她对他疏远了,他也只是有点怅然若失,但他也说不清楚,遗失的到底是什么。
他以前,是真的没有对她动情动心过。
程白想到傅北辰,这位算是他长辈的男人,他小时候见过两次,他父亲
对傅北辰的优秀赞不绝口。如今他频繁见到,只觉得这傅北辰让他猜不透。
“又蹭你的车了。”园园现在倒没什么难为情的了,她想,难道是习惯成自然了?
“你吃饭了吗?”傅北辰将她位子前的空调叶片拨下一些,以免对着她的头把她吹着凉了。
“嗯,在医院食堂吃过了。你呢?”
“还没。”
园园看着他,脱口问道:“你要不要去我家坐会儿?我煮东西给你吃?”
傅北辰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明显,他看回前方,“好,那就打扰了。”
这是首次有男性进入园园的住处,这男人还是傅北辰……难为情又回来了。
“家里有点乱。”
傅北辰笑了下,“总比傅教授那满是书的屋子好吧?”
“咳,比那要好点。”园园推开门,侧身让傅北辰先进去。傅北辰举步踏入。屋子不大,却布置得很温馨。窗帘都拉开着,餐桌上的小花瓶里插着一束洋桔梗,淡紫色的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着。
傅北辰回头看园园,“花很漂亮。”
“有人追我单位里的同事,结果那同事花粉过敏,她就送给了我。”
傅北辰露出了微笑,“嗯。”
园园不觉有他,问:“你想吃什么?你喜欢吃饺子吗?我擀饺子皮包饺子给你吃吧?”
“你还会擀饺子皮?”
园园点头,“嗯!”
“真厉害。”
园园听傅大专家的语气里,隐约好像有些自豪?像是自家的孩子很厉害。园园甩了下头,她想,怎么面对傅北辰时,总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呢?
“你坐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我去做饺子。啊,你要喝什么?家里没有茶叶……”
“没事,白开水就行。我自己倒。”傅北辰跟着园园进了厨房。
园园指给他茶杯和热水瓶,便去忙她的饺子工程了,“要有一会儿才能吃。傅北辰,你饿的话,可以先吃点冰箱里的水果。”
“我还不饿,你慢慢来。”
园园没有回头,“嗯”了声,所以她没看见傅北辰拿着一杯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而他看她的眼神,近乎专注。
这段时间,园园跟八楼护士站的护士们都处熟了,这天就有护士问园园:“程医生平时私底下都爱做些什么?”
园园答:“做什么?看书,跑步,或者玩点游戏。”
“程医生玩游戏?”
“他高中的时候有玩,现在不太清楚。”
“程医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个问题园园想了很久,最后她指着自己说:“你们看我。”
“像你这样的?”
园园摇头道:“跟我相反的,差不多就是了。”
谁是谁的念念不忘,谁是谁的可有可无,谁是谁的刻骨铭心,谁又是谁的可惜可叹。这世上的感情从来不可能平等,平等的时候大概就是没感情的时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陌路。
他们还不到陌路,却也不知究竟是走到哪里了。园园想,至少,她不再对他心心念念了。
其实说到底他也没错。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罢了。
而就算她为他头破血流,那也是她自己想要做的。反正,她那时候就一个念头:要对他好。而如今,她早已把对他的喜欢消磨光了,剩下的大概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份情谊了吧。但她从未后悔以前对他好。
就像她不曾后悔小时候,时至夏末,每每偷偷爬到自家院后面的桂花树上采桂花。她有点恐高,所以每次爬都胆战心惊,也曾从树上摔下来摔伤过――为了让妈妈做桂花糕,因为奶奶爱吃。即使奶奶到去世都没有喜欢过她。
她不曾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因为她清楚,她没有愧对过任何人。无愧,便无悔。
周五的下午,园园接到了傅北辰的电话,说钧瓷片的项链已经做好。她欣喜不已,为了快点见到成品,以及答谢傅大专家,园园决定邀他吃晚饭。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跟傅北辰成“饭友”了。
傅北辰没拒绝,但他说等会儿单位要开会,可能会开到下班后。园园的整颗心都系在项链上,便满不在乎地说:那她就去他单位等他好了。
傅北辰不觉莞尔,看得面前的陆晓宁在心里感慨:她这位如百年佳酿般的上司,平时认真克己、宽容大方的模样已够有魅力,眼下这柔情似水的一笑,让人毫无抵挡之力。
菁海市的陶瓷研究所位于城西夕照湖景区的最南边,刚好跟傅北辰以前住的大院呈对角线。陶瓷研究所隐在省陶瓷博物馆的后面,没有事先做过功课的话,一般人都不大会注意这幢老式大楼。
这座大楼一共三层,呈工字形结构。红瓦青砖,外墙长满了爬山虎。园园想,待这种房子里,夏天就算不开空调都很凉爽吧。
园园在大门口的保安处登记后,保安告诉她:“傅老师先前跟我打过招呼了,他说你来的时候他的会应该还未结束,他让你先去他的办公室坐坐。你进了楼,右拐上楼,216就是傅老师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