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记,我这人直接,就直说了。”杨国栋神色忽然变得异常严肃,继续道,“今天温青山汇报的内容,不全不真。实际上,我们街道这几年每年新增违建大大小小加起来绝对超过5万平方米,远远超过了区里给的任务标准,温青山捂住不让上报。同时,拆除的那8000平方米,有2000平方米是因为业主没有花钱打点,剩下那6000平方米是凑数,都是一些老旧厂房的铁皮和一些山地上的窝棚。”“数据作假?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嫣刚刚变回苍白本色的脸忽地又红了,她纠结了半天,语无伦次道:“有,那天晚上在车里……不过……差点……总之,他犯的是强奸未遂罪!”
秦怀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基本可以断定余嫣还保持完整。强奸未遂与强制猥亵是不同的概念,根据她的描述,应该是强制猥亵,情况要好很多,判断依据是温青山并没有脱掉受害者裤子等。这要等警方调查认定。
“你有男朋友吗?”
余嫣低头娇羞地叹了口气道:“有…有吧。”忽然又改口道,“不不不,也不算有。他一直在追求我,两个月前我正准备答应他,可接着就发生了那件事,我……我已经不干净了,我配不上他,所以,我不敢答应他。况且,他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要我的。”
她说起他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那是她唯一的快乐而勇敢的源泉。
“你父母呢?”
“他们在老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肯定不能告诉他们,他们会训我会骂我的。书记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老家,女人被欺负了,人们只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是女人太浪了……”
余嫣说着,抬起头,泪眼婆娑道,“秦书记,我第一眼见您就觉得您特别和善,特别真诚,特别细心,跟别的领导不一样。今天听同事说,您在区里的口碑非常好,而且您今天的讲话很实在很真实,又很勇敢,救了黄昌盛一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您是个好领导,大好人,除了您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
秦怀明不太喜欢别人说自己是个好人,在官场,好人往往与进步无缘,是一种安慰奖。
“你要我怎么帮你?”
余嫣哀求道:“秦书记,能不能把我调走,我一刻都不想呆在执法队,再也不想见到温青山。”
“他犯了应该是强制猥亵罪,是要坐牢的,你就只是要逃离?”
余嫣听后怔住了,喃喃道:“可我还能做什么?温青山是耿辉的姑父,他们是一家人。”
温青山与派出所长耿辉是亲戚倒有点出乎秦怀明的预料。
他越发同情余嫣,如此的善良朴素,温柔老实,可骨子里有农村人的自卑与软弱。他也是农村走出来的孩子,深深理解她的想法和做法,但他相信:正义可能迟到,但不会缺席。
“好,我答应你。你想去哪个部门?”秦怀明问道。
“街道大楼里哪个部门都行。”余嫣大喜过望,这次是喜悦的泪水,顿了一下,又道:“如果能到您分管的部门那就最好了。”
秦怀明又问道:“你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
“杭城大学,新闻传播专业。”
“嗯,我知道了。”秦怀明若有所思道。
余嫣从座位上站起来,鞠躬致谢,秦怀明也站起身,交代道:“在调动之前,你到点就回家,不要单独走路,随身带上防狼喷雾,保护好自己。”
“谢谢书记,我会的。”余嫣灰暗的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
告别余嫣,秦怀明打车回到街道办,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直接回办公室,出了八楼电梯,右拐进入走廊,远远看见有个年轻男子在他门口徘徊,三十多岁的年纪,看他穿着,应当也是个干部的。
对方也发现了他,神色一震,快步迎上来,朗声招呼道:“是秦书记吗?”
“是我,你是……”说话间,秦怀明已经进入外间办公室,发现秘书钱良还没到。
“书记好,我是执法队的杨国栋,来向您汇报工作。”他态度恭谨,声音洪亮,身材不高,面容黝黑,孔武有力,腰板很直,应当是军人转业出身。
“嗯,进来坐。”
两人进入里间,郑婷婷紧随其后把茶水送了进来。
落座后,杨国栋稍显拘谨地搓了搓手,说道:“秦书记,本来上午就能见到您的,阴差阳错,两次都没见上。”
“阴差阳错?”秦怀明哈哈笑道,“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制造了差错吧。”
杨国栋先是一愣,旋即也哈哈笑了,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说吧,你找我何事?”秦怀明问道,两点半还要跟宣传部开个见面会,他要早点结束与杨国栋的会谈。
“秦书记,我这人直接,就直说了。”杨国栋神色忽然变得异常严肃,继续道,“今天温青山汇报的内容,不全不真。实际上,我们街道这几年每年新增违建大大小小加起来绝对超过5万平方米,远远超过了区里给的任务标准,温青山捂住不让上报。同时,拆除的那8000平方米,有2000平方米是因为业主没有花钱打点,剩下那6000平方米是凑数,都是一些老旧厂房的铁皮和一些山地上的窝棚。”
“数据作假?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利益。”杨国栋悄声道,刚要继续说,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钱良伸头进来,看看两人,愣了一下,讪笑道:“不好意思书记,我以为您还没到。”
“下次,你可以先问问郑婷婷,她来得比你早。”秦怀明冷冷批评了他一句,昨天他就发现,钱良规矩意识、服务意识比较欠缺,而且话多。
钱良忙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声是,重新关上了门。
“温青山来后,在龙翔,违建明码标价。”杨国栋知趣地把声音压得很低,“每平方米500—5000元不等,根据我的估算,这半年多新增的违建应该超过了这个数。”他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5万平方米?”秦怀明惊道。
杨国栋点点头道:“黄昌盛的房子之所以必须要拆就是因为他坚决不送钱,惹恼了温青山。”
秦怀明微微点头。
“现在执法队一团糟,上上下下都很浮躁,风气很差。查违中队可以收钱,城管中队为什么不可以?而且温青山带头,从中队长到临聘,都收钱,只要收钱,就不执法。温青山不仅自己贪污腐败,还把一些本来坚持清正廉洁的年轻干部给带坏了,太可恶了!”杨国栋说着不由地拍了下桌子,义愤填膺道,“执法队必须大力整治,当前最紧要的是把他给撸了,派一个公道正派、敢于亮剑的新队长。”
“这些你有证据吗?”
“证据?”杨国栋愣了一下,继而冷笑道,“我没有直接证据,但他的倒行逆施,尽人皆知。”
“那柳书记和兴霸主任就不管管?”
杨国栋听后摇摇头,叹息道:“兴霸主任是不管,柳书记是不敢管。”说完,狠狠喝了一口茶,沉声道:“温青山是林兴霸的马仔,温青山、纪委书记章友谅、经济口的赖泽忠、分管后勤和财务的钟新华,被称为四大护法,加上林兴霸,就叫五人帮。”
秦怀明哦了一声,将身体靠在沙发上,轻轻叹了口气。
杨国栋痛心疾首道:“我们的柳书记,沉迷历史,以慈悲为怀,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老虎蔫了,猴子就成了山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