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手去擦,没擦掉,只得从怀里掏出一张半新不旧的帕子,沾了点水,把帕子浸湿,才把脸擦干净。木槿昨天因为夫人的命令太过担心,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又没顾得上吃早膳,收拾完屋子以后,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出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挨到午时,厨房放饭,她啃了两个窝窝头才算活了过来。她坐在铺着干稻草的床上,又想起上午在院子里遇到五公子时,五公子说的话。“一个女人也想当制秤师,不自量力!”女人真的不能成为制秤师吗?
木槿垂着眸,没说话。
他用炭黑的秤杆拍了拍她的脸,羞辱似的,“不服气也没用,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制秤的是个女人!”
他手腕一翻,黑不溜秋的秤杆在他手上打了个旋儿。
“让你收拾行李搬过来,你就抱着一堆垃圾过来了?”
木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反驳的话,“这不是垃圾。”
“好,那你就带着几根烧火棍,过来制造垃圾了?”
纪玄换了个说法,但比刚刚更气人了。
“我丹枫院不收破烂。”
他一边转身要抬脚离开,一边把手里的烧火棍递给小厮,吩咐道,“拿去丢了,还有她怀里那些垃圾,一并丢了。”
木槿闻言,瞪大了眼睛。
情况紧急,她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只能遵循自己脑海中那个声音。
“不、不行。”木槿太过激动,声音比往日都要大。
纪玄转过身来,眼中略有惊讶。
原来这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原来她也不是只会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说是。
不论心中想什么,但是纪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臭脸。
这神情吓得木槿几乎站不住。
其实,看见纪玄凌厉目光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后悔自己一时口不择言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这的确就是她的想法,不能让纪玄把她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东西扔掉。
她红着眼眶,梗着脖子站在那儿,一步不让。
她以为自己必定又要挨罚了。
可是,没有。
僵持了片刻,纪玄随手一抛,把烧火棍扔在了地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木槿站在原地,盯着他大摇大摆离开的背影。
好半天,她才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烧火棍。
.
木槿背着寒碜的旧蓝布包袱,抱着自己最重要的宝贝,跟着丹枫院的一个小丫鬟到了自己的住处。
很偏僻,也很简陋,但是比她之前住的地方要好得多,缺了一个角的木头桌子上,甚至还放了一面巴掌大、落满灰尘的铜镜。
领路的小丫鬟投来同情的目光,木槿心里倒很满意。
她一向所求甚少。
陷在泥里的人,能呼吸就已经是福分了。
五公子厌恶她,让人给她安排得远远的,她又是一个人住,日后不必再担心刨木料的声音会影响到其他人,拿着祖父的手记研习时,也不必再提心吊胆。
木槿简单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擦拭铜镜时,才看见自己脸上被抹了一道半指长的黑灰,应该是那会儿纪玄拿那根被烧毁的秤杆弄得。
她拿手去擦,没擦掉,只得从怀里掏出一张半新不旧的帕子,沾了点水,把帕子浸湿,才把脸擦干净。
木槿昨天因为夫人的命令太过担心,一直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又没顾得上吃早膳,收拾完屋子以后,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挨到午时,厨房放饭,她啃了两个窝窝头才算活了过来。
她坐在铺着干稻草的床上,又想起上午在院子里遇到五公子时,五公子说的话。
“一个女人也想当制秤师,不自量力!”
女人真的不能成为制秤师吗?
不,她不信。
她孟家世代制秤,到她这一代,即便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即便她现在沦为为奴,她也能继续把孟家秤做下去!
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制秤师。
她要向众人证明,女人也可以成为制秤师。
如果不是当年祖父走的太早,或许他老人家也会全力支持自己传承他的衣钵吧?
她一定要努力攒钱,尽快赎身,恢复自由。
.
奔波了一天,实在累极,木槿躺在床上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木槿刚掀开沉重的眼皮,就听到门外有一似曾相识的尖利女声厉声喝道:“去把那个贱人给我拖出来!”
这个声音好近……
她在说谁?
我吗?
意识模糊的木槿正要起身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潮湿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暴力推开。
两个膀大腰圆的婢女闯进来。
“你们是谁?”木槿害怕地直往后缩,“你们要做什么?”
两个婢女板着脸并不答话,两步跨到床边,直接上手来捉她。
床上空间狭窄,木槿躲避不了,力气也不如对方大,怎么都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们抓住手臂从床上拖了下来。
她被二人拖到门外,按着跪在地上。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木槿顺着对方鹅黄色的裙角慢慢抬起头,视线一点点往上。
眼前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楚家三小姐,楚涵诺。
楚涵诺一张俏脸乌云密布,面色黑沉,“就是你个小贱人爬了玄哥哥的床?”
周围围了一大圈人,众目睽睽下,木槿难堪极了。
她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解释,她苍白的唇张开,却又只能默默地合上。
她不能说这都是夫人的安排,而自己是被迫的。
夫人想打杀一个婢女,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少女有着娇俏美丽的面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既然你那么爱爬床,不如就将整个丹枫院都爬一遍好了。”
木槿脸色一白。
整个丹枫院爬完,膝盖就废了。
婢女给楚涵诺端来一把椅子,楚涵诺过去坐下,不耐烦地催促:“贱人,爬啊!”
“不会爬是吗?”她露出诡异的笑容,
“来人!找个鞭子来,她要是不会爬,就抽到她会为止。”
是直接爬,还是被抽一顿,然后再被摁着爬?这个选择,木槿还是能做得出来的。
“奴婢会、奴婢会爬。”她哆哆嗦嗦道。
她双手撑在地上,俯下身子。
四周站的婢女们都“扑哧——”笑出了声,那些难听的议论明目张胆地蹦出来,像示威似的,又像是另一道酷刑。
“你看,她还真爬呢。”
“让爬就爬,真是听话啊。”
“真贱,真不要脸,怪不得能干出爬床这种事儿!”
木槿的余光能看见她们脸上的嘲弄和不屑,这些目光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膝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笨拙地一点点往前挪动。
很快,青石板的台阶爬到了头,前面,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
楚涵诺仍然坐在廊下看着,木槿只能继续往前爬。
刚跪到鹅卵石上的第一步,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膝盖骨几乎要被这些坚硬的小石头顶碎。
手掌心也被压出了凹凸不平的印子,因充血呈现出淡红色,一阵阵灼热的疼。
当肉体被痛苦折磨的时候,时间仿佛流淌的格外慢一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楚涵诺,你在做什么!”一道厉声呵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