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事,我先忙了。”纵使郝心晴坐在出租车上有大把的时间,也不愿意和陆美华多说一句。纵使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和陆美华一样的血。但是过去的冤结像无处不在的荆棘,郝心晴顿时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对她不管不问长达十几年的亲妈,一出现,便要她一起照顾同母异父的兄弟。这算盘的珠子不仅甩到她脸上,还直接化成紧箍咒将她箍住。“你先别挂电话,你猜猜我在哪里?”手机那头的陆美华语气明显得意。
她只好把手机的音量调小,等对方主动挂断电话。
“怎么不接手机?”此起彼伏的是容易的疑问。
“我舍友在催我回去。不好意思,容学长,不,容总,我先回去了。”郝心晴站起身来,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必须要坚强,不能让容易看出她的脆弱。
“怎么突然生疏了,一会儿叫我学长,一会儿叫我容总的。没人的时候,叫我容易……”
“容总,不,容易,我们改天再约。我今天实在有事,不好意思……”
“没事,我送你回去,可能会快些。”
“那怎么好意思?我手里刚好有张20块的打车券,今天不用会过期的。”郝心晴想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直面自己的伤口。怎么会让容易送她回家?
而且,容易的表白来得太快,她一时半会接受不过来。
她要利用打车券慢慢展现自己真实的情况:贫穷、现实。
她倒要看看,容易知道她的真实情况,还会深情如许吗?
“好吧,那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回去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容易拿起手机娴熟地拨了一串数字。
郝心晴的手机再次响起。
他是怎么知道她的电话?
疑问再次像迷雾一样笼罩她心中的码头,应了那句词:“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纵使如此,郝心晴还是头脑清楚地叫了辆网约车,在容易的注目中,离开了那家西餐厅。
容易目送郝心晴远去,直到她坐的那辆网约车远离视线,他作势掸了掸身上的灰,虽然他身上一粒灰尘都没有。
如果有,早就像雪花一样点缀他深蓝色的西服了。
进了网约车,郝心晴像变了一个人,如果给她点火星,她立马能烧起来。
“我不是说过,过几天会给你钱的吗?为什么在这tຊ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没事我就不能给自己的女儿打电话?”手机那头的陆美华,却像变了一个人,语气舒缓温娴得不像郝心晴所认识的那个人。
“如果没事,我先忙了。”
纵使郝心晴坐在出租车上有大把的时间,也不愿意和陆美华多说一句。
纵使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和陆美华一样的血。
但是过去的冤结像无处不在的荆棘,郝心晴顿时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个对她不管不问长达十几年的亲妈,一出现,便要她一起照顾同母异父的兄弟。
这算盘的珠子不仅甩到她脸上,还直接化成紧箍咒将她箍住。
“你先别挂电话,你猜猜我在哪里?”手机那头的陆美华语气明显得意。
“……”郝心晴无语,无语之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她?
“算了,不和你多说了。”
还没等郝心晴反应过来,陆美华先她一步挂断电话。
郝心晴握着电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恍惚间,车外行走的人似乎都幻化成陆美华,一个个朝着她嬉皮笑脸……
等她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小区,看到门口的两双鞋子后,心中的冰凉像海上的水雾一样,悄然升起。
其中一双鞋,黑色的漆皮上点缀着白色的珍珠状圆球,是她这两年经常看到的一双鞋。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急不可耐地找上门。她是一个人过来,还是和陆缺锌一起过来的?
郝心晴站在梁佳慧的家门口进退两难,时间在她眼里已经静止。
“站在门口做甚么,怎么不进去?”
郝心晴不知道梁佳明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自己被吓得不轻。
“喂,你上来也不打声招呼,差点吓死我。”郝心晴没好气地说。
“喂,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佳慧打招呼?而且,鬼鬼祟祟的人好像是你吧?”
梁佳明开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郝心晴,就差拿放大镜放大她的五官微表情了。
“我郝心晴行得正坐得直,没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现在我要跟你的妹妹谈些有关个人隐私的事,你不方便听。等我们谈完了,你再进来。”
“个人隐私的事?那你可以等我拿完东西再谈。我找佳慧拿个东西,很快的,两分钟就能搞定。”
梁佳明心想:这女人真是事多,你和我妹妹住在一起,什么时候不能谈心事?
他咧着嘴巴干笑,推门而入。郝心晴则跟在后面踟蹰。
黄铜色的防盗门一被打开,立马传出陆美华魔性的笑声。
“丫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刚才佳慧同我说,你上大学时的趣事,真是好好笑噢。”
陆美华说话,搀着几分广府味。
这个女人永远像条变色龙,从巴蜀旅游回来说的一口巴蜀话。
从海市旅游回来,说的一口海市话。
现在脚跟才刚沾地,马上又是一口广市话。
“这是你的男朋友?”陆美华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梁佳明的跟前,左三圈右三圈……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别人老公,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郝心晴赶紧撇清和梁佳明的关系。
“什么,你竟然和有妇之夫搅到一起?”陆美华的瞳孔快被震裂了。
“女大不中留也不是这种不中留法吧?”她又喃喃说道。
“你们误会了,其实我哥哥他……”梁佳慧张嘴想说些什么。
梁佳明抢过话语权,做了解释:“阿姨,你误会了,我是梁佳慧的哥哥,我过来找佳慧拿个东西,刚巧碰上你的女儿。你女儿的男朋友,其实是……”
“咳,咳!”郝心晴干咳几声,她没想到梁佳明为了撇清自己,不惜把捕风捉影的事也拿出来讲。
“你的哥哥长得真不赖,可惜英年早婚!”陆美华惋惜道。
“不是……”梁佳慧又想解释些什么。
梁佳明冲她拼命使眼色,梁佳慧又不说话了。
“家里人催得紧。”梁佳明报以羞赧一笑。
听到这,郝心晴腹诽: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大一样?梁佳明不是为爱早婚,为爱过火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家里人催得紧?家里人催得紧,老婆怎么不见了?
郝心晴看向梁佳明的侧脸,心里藏着千言万语。
母女同心,陆美华此时也是思虑众多。
刚才和梁佳慧独处的时候,她已经运用察言观色大法推测出梁佳慧的家境。
梁佳慧家家底殷实,一个女孩子竟然独住一套房子。
虽然梁佳慧没直说她独居,但是陆美华借着上厕所和给手机充电,摸清了梁佳慧的家底。
这套房子家中没有男人的衣服鞋袜,只有女人的衣服鞋袜,而且这些衣服鞋袜基本出自同一个人的风格。
当然,她顺便发现自己的女儿——郝心晴也住在这套房子里,时日不长而已。
梁佳明也在观察陆美华:眼前的这个女人上了年纪,但是皮肤还挺白皙,只是无处不在的颈纹、嘴纹、鱼尾纹出卖了她的年龄。
郝心晴有几分像她,但是气势绝对不及她。毕竟眼前的这位阿姨喝过的醋比吃过的盐还多些。
而且,她的嘴巴薄得都快没了型,这种后天萎缩绝对是长期呈口舌之快的结果。
他梁佳明惹不起,还是赶快跑吧。
“细妹,给我一把备用钥匙。不好意思,阿姨,我先失陪了。”梁佳明从梁佳慧手中接过钥匙,逃也似地离开1601。
“你们广市的生活节奏就是比我们新市的快,你哥哥屁股都还没坐下,连影子都不见了。看来你哥哥做的是大笔买卖……”
陆美华望着梁佳明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就像白骨精望着唐长老的背影一样。
“没有,没有,我哥哥就是混口饭吃。”
“来了这么久,怎么没有看到你爸你妈呢?”陆美华一进1601就觉得奇怪。
这套房子是没有长辈房的。
当她看到梁佳明,更觉得奇怪,这套房子也没有兄长房。
“我爸我妈在乡下养老。”
“哦,老人家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挂念心晴,我也不想从安乐窝里出来。”
说完,陆美华还冲郝心晴眨了眨眼睛。
郝心晴心里不安,陆美华此刻打的又是什么算盘?
“不知道,阿姨今天晚上住哪里呢?我可以送你过去。”梁佳慧问说。
“其实,我……”
“我妈,她住酒店。”
郝心晴不等陆美华把话说完,抢在前面应答。
陆美华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女儿要尊严,好面子,那她自然要学会收敛。
“是啊,我住酒店。”她拉长了半拍声调,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佳慧,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善良的女孩。你还有事情要忙,我就不在这里多坐了。心晴会送我回酒店的。”
郝心晴本以为陆美华会赖在梁佳慧家不走,没想到此刻陆美华竟配合她演双簧,这让她始料未及。
然而,陆美华从来都不是吃素的。
她从来都不轻易让步,除非有人开出让步条件。
显而易见,一会儿,在坐电梯下楼的时候,陆美华就要提出让步的条件。
“没想到你的同学住得这么好。”
电梯厢里,陆美华站在郝心晴的身后,玩着指甲。
她的指甲片以浅紫色的釉彩为底色,上面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跟你没有关系,我警告你,不要冲她下手。”
“你……”陆美华瘪着嘴还想说些什么。
不巧的是电梯在这个时候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