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乱成一团,谢家却一如寻常那般祥和亲近。陆宝儿得知谢君陵升官的事,急忙让厨娘多添几道菜来。她倒不是喜谢君陵升官,她跟着沾光,而是知道谢君陵的仕途通顺,单纯为他高兴罢了。谢君陵刚下轿,便见陆宝儿提灯朝他奔来。他怕陆宝儿走路不慎,脚下打滑,摔跤了,开口呵斥:“怎的毛毛躁躁的?”明明都及䈂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知老嬷嬷是否教过她规矩。陆宝儿见谢君陵眉峰微蹙,有些不满道:“我见了夫君便欢喜,这般提灯来迎你,你倒还不满意吗?若是我在主屋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儿,都不稀得搭理你,你就高兴了?”
转眼又过了一年,谢君陵在翰林大考中成绩优异,后被圣上召见,留宿内廷一夜。许是相谈甚欢,圣上知谢君陵乃寒门出身,见他不谄媚讨好,问起水患旱灾也以真知灼见出发,以民生为重,喜不自胜。圣上厌烦极了一些臣子为了夸赞他的勤政政绩,将京都外民不聊生的地狱情景也说得一片祥和。
他以大考成绩为由头,将其谢君陵升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职在为圣上以及皇子讲读经史,对外宣称如此,对内实则是皇帝近臣,能时不时面圣,此乃恩赐,也代表圣上留意了谢君陵足足两年整,终是用上他了。
谢君陵升官乃是“红翰林”,像沈云那等大考中名次靠后的,称之为“黑翰林”,这次时机错过了,只能等下一次。他本就郁郁不得志,见同僚都围着谢君陵祝贺,他长叹一声,待翰林院散馆后便回了家。
京都官太太圈子里,一点风声都藏不住,翰林院大考这等大事,自然是传得满城风闻。李娇也知道沈云这次没考好,那官位像是长在凳子,愣是不动弹。
崔氏是个蠢的,她一听是自个儿儿子那样才华横溢,当年可是榜眼啊,和状元郎左不过也就差了那么一名,怎的两年过去,人家都升到了侍读学士,沈云怎就没半点音讯呢?定然是李娇这个妖精,成日里缠着夫君,耽误了沈云读书!要是她肚子争气倒还好,可惜她子嗣艰难,都同房两年了,肚子里还没有动静,这让崔氏怎就不急呢?!
崔氏想着自己娘家不就有个待字闺中的表侄女儿?若是她家愿意,将她纳入府中,为沈云开枝散叶不是更好?左右都是她娘家人,血脉也是亲厚的。
午间,崔氏用过膳后,将李娇唤到自个儿跟前,她似笑非笑道:“阿娇,你嫁入府中,也有两年了吧?”
“是。”李娇温顺地点头,她想着崔氏定然是不痛快沈云翰林大考失误之事,想拿自个儿出气呢!
“我瞧着王家最小的儿媳,去年年尾嫁进去的,今年年初便有了好消息。你这都两年了,为何不曾有孕?身边的嬷嬷可有给你调养身子?云哥儿最是重情,这新婚头两年,夜夜宿你屋里,你怎就这么不争气呢?”
李娇没想到崔氏会当着奴仆的面,对她面命耳提子嗣的事,顿时难堪地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她可是当家主母,哪能让崔氏这般在奴仆面前落脸子?
只是沈云官途不顺,若是她再顶撞崔氏,定然会被说不孝,只能硬生生受着。
李娇憋屈极了,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道:“母亲说的是,都是儿媳不争气。”
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崔氏也就满意了。她喝了一口茶,道:“母亲不怪你,只是这子嗣乃家中大事。想必云哥儿也为此烦心,是以影响了读书。你作为妻子,自当为他分忧不是?”
还能从生不出孩子绕到沈云升官的事情上去?这罪过可就大了,李娇实在是不敢认。
见她惶惶不安,崔氏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她直戳了当地道:“既然如此,我是做母亲的,我想为云哥儿纳一房良家妾来,是我娘家的表侄女儿,性子怯弱温婉,也不爱拈酸吃醋。我先将她接入府中,待她有孕了,再抬个姨娘,你看可好?”
这话里话外都像是为李娇打算,可李娇知道,是这老虔婆知道有新婚头三年,若是主家太太无嫡儿女便不纳妾之事,她不敢明目张胆将人纳入府中,于是这般曲线救国,想将人接入府中。
李娇自然是不会让她如意的,她故作纠结道:“能为夫君分忧,儿媳自然是欣然接受。只是这头三年不能接新人入府服侍夫君,各家都是这种规矩,怕是不能按照母亲说的那般行事了。”
崔氏最恨的便是李娇这副娇弱模样,好似她是通情达理的官家小姐,她就是全无规矩的乡野老妇。此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崔氏忍不住骂道:“你生不出儿子,让咱们沈家断子绝孙,这便是你从顾家学来的规矩吗?!”
李娇被她骂得吓了一跳,没想到崔氏一贯拿捏自个儿入了京都便是京都知书达理的官家太太,如今被她的话一呛,便撕破脸皮,像个乡野泼妇一样大吼大叫。崔氏再怎样无理,李娇也只能受着,谁让她是婆婆呢?
只是崔氏让那个女人进沈家是为了生子的,到时候若是庶长子生在嫡子前头来,那是打掉孩子还是不打呢?若是真有这事,她岂不是成了京都圈子内的笑话了?
只是她生不出孩子是事实,再深究下去也无用,反倒讨了崔氏的嫌。她乖顺地退下了,夜里同沈云说起这事。
沈云正是郁郁不得志,回家是想要温香软玉温存一番的,此时见李娇喋喋不休抱怨起崔氏,也变了脸,不似往常那般哄她:“好歹也是你的母亲,你怎能这般说话呢?长辈哪个不想要儿孙绕膝的?又不是刻意苛待你,为何这般小肚鸡肠的模样。”
沈云在外头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他有些嫉妒谢君陵,在他面前却仍旧“谢兄”长“谢兄”短的,半点都不敢让他看出端倪来。此时也就只能在李娇面前作威作福,扬一扬男子气概。这便是远嫁的不好了,若是李娇的父兄都在京都,恐怕沈云的温柔小意还能多维持个几年,现在是欺她无人上门撑腰,就连顾家好似也忘记她了,压根就没提携沈云的官途,这让沈云更是恨上了。
实际上是沈云不争气,若是他考好一些,顾大人也有下手推他一把的底气,只是他没考好,从何提携他呢?给他机会,也得他先争气捡起机会啊!
被沈云这般一呛,李娇顿时慌了神。她那刚涂的芍药红指甲嵌入掌心中,心里想起陆宝儿来。她也是成亲这么多年也无子嗣,怎就不见谢家鸡飞狗跳呢?倒是谢君陵好争气,一下子便高升了,让她这些人都高攀不起。是不是因为谢家并无长辈在,所以能活得这般逍遥自在呢?李娇愈发羡慕起陆宝儿来。
实际上,若是谢君陵是个多情种,家中没长辈管束,那夫人的日子,怕是最不好过了。都亏了谢君陵痴情,陆宝儿才这般幸福。
崔氏心焦得很,忍不了半个月,便将自个儿的表侄女儿崔媛带入府中了。沈云和李娇正是怄气的时候,他烦不胜烦,便进了崔媛的院子。崔媛是个好吃的,她来沈家实际上也不过是图他家家大业大,少不了她一口好吃食。
沈云一进屋子,便嗅到一股辣子味。见崔媛正往筒骨汤面里加辣子,不由笑出声:“你爱吃辣吗?”
崔媛面对这样一个潇洒俊朗的夫君,不由红了脸来,点头:“府里的辣子滋味很好。”
沈云沉吟:“那你吃吧,我在旁边看着。”
“你……不吃吗?”
“你你你的,着实没点规矩。”
沈云一吓唬,崔媛顿时又缩起了脑袋。
胆小的姑娘总是惹人怜爱的,对于崔媛来说,沈云这样的人便是人中龙凤了,再没更好的。
哪个男人不喜爱被追捧呢?沈云在崔媛这边得了趣儿,便日日宿在了她的院中,倒叫李娇房门冷落了好几日。
李娇按捺不住了,她怕沈云被崔媛迷了魂魄。身旁的老嬷嬷忧心忡忡地道:“瞧那院子里的妖精,怕是不好对付!若是让她先如了愿,生下庶长子,怕是老夫人会留下母子二人。”
“我自然是知道的!”李娇揪紧了手帕,“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既然您是当家主母,这后院的事自然是由您做主。您怕她的孩子不嫡不长,乱了家宅,那灌一碗红花下去伤了她的身子又怎样?左不过再从咱们屋子里挑几个样貌好的,给大爷送去,您看如何?”
李娇自然是知道沈云对这个崔媛格外不同,像是上了心的,不怕他多情,就怕他专情。专情宠出来的人儿,若是无子倒好,若是有子,怕是日后都没李娇在沈家的立足之地了!
这般想着,她趁老夫人与沈云不在府中的时刻,气势汹汹地带了一帮人给崔媛灌了一碗红花下去!她药量用得狠辣,让崔媛伤了身子,又不至于要她的命。
等到崔氏赶来,也只是不痛不痒骂了李娇几句狠毒,便也淡了心思。她要的是孙子,如今崔媛不能生了,自然是对她没半点用处了,连纳妾之事也不再提起。
唯独沈云见过这一桩事,如同青天白日遭了晴天霹雳,他呆立原地,怎么都没想到,一贯温婉可人的李娇竟然是这般模样!
沈云分辨得出来,哪个是正房,哪个是玩物。他敬重李娇,去崔媛那边不过是让自个儿松快几日。李娇竟然会因为嫉妒旁人,而伤了崔媛的身子!她不能生,还不让旁人生,那可不就是妒妇吗?
沈云失望透顶,他去看望崔媛。崔媛疼得浑身是汗,却仍旧虚弱地说:“大爷不要怪太太,都是我痴心妄想。我不过是想陪在大爷身边罢了,从来不奢望其他的东西。”
沈云心疼极了,他连夜去找崔氏,怎样都要将崔媛纳为妾室。他想得倒挺好,这样一举不负崔媛,显得他重情重义。而且崔媛日后再不能生育,李娇应该也没什么话可说了吧?沈云自认为两全其美之举,气坏了李娇,却正中崔媛下怀。
崔媛知道自己就算有子,也不过是庶子,她要的是沈云的宠爱,要的是他情根深种,这样一来,崔媛便可在沈家后宅立足,而李娇再没办法拿捏她,除非李娇打算完全失去夫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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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乱成一团,谢家却一如寻常那般祥和亲近。
陆宝儿得知谢君陵升官的事,急忙让厨娘多添几道菜来。她倒不是喜谢君陵升官,她跟着沾光,而是知道谢君陵的仕途通顺,单纯为他高兴罢了。
谢君陵刚下轿,便见陆宝儿提灯朝他奔来。他怕陆宝儿走路不慎,脚下打滑,摔跤了,开口呵斥:“怎的毛毛躁躁的?”
明明都及䈂了,还这般孩子气,也不知老嬷嬷是否教过她规矩。
陆宝儿见谢君陵眉峰微蹙,有些不满道:“我见了夫君便欢喜,这般提灯来迎你,你倒还不满意吗?若是我在主屋里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儿,都不稀得搭理你,你就高兴了?”
谢君陵闻言,牵起嘴角一晒:“你还想在主屋里翘起二郎腿嗑瓜子儿?讲得这般顺畅,可见平日里没少做。”
“哪有,我平日里又不嗑瓜子。”陆宝儿摸了摸鼻尖儿,讪讪一笑,“我嗑的是松子。”
“……”谢君陵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二者差别很大么?
他牵了陆宝儿的手进屋,待人坐定了。侍女们便将铜盆奉上,里头装了温热的清水,端给谢君陵净手洁面。
吃饭时,陆宝儿殷勤地给谢君陵夹鸡腿:“夫君吃这个。”
谢君陵忍俊不禁:“怎么?我不过是升了官阶,你就这般贤惠将最爱的鸡腿子夹给为夫吗?若是日后得了赏识更上一步,你又当如何奖赏我呢?”
陆宝儿认真想了一番,道:“若是夫君日后有了大造化,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哦?也不知你给不给得起,就敢这般大放厥词。”
“什么东西是我给不起的?”
这句话倒是难倒了谢君陵,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主要是陆宝儿太穷酸了,全靠他悉心养着,好似她浑身上下都没什么能给的出手的东西,再怎么给,不也还是谢君陵的物件吗?
只是他也不甘心就这般被陆宝儿堵回话,谢君陵见四下无人,轻咳一声,起了点逗弄心思,慢条斯理地道:“既然要给,不如夫人给些力所能及的好处来。”
“譬如?”
“若是夫人情难自禁,为夫也是允许你献吻的。”谢君陵厚着脸皮说出了这话,他讲话时,声音很轻,倒有几分撩人的意味来。
陆宝儿呆若木鸡,这是要她亲他吗?
啊,她之前还以为谢君陵不同她亲近是不太行的意思,难不成是她误会了?谢君陵,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