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没有。我们比试了一番,谁也没有赢。我脸上,肩上挨了两拳,左臂脱臼了,刚接上;他右边肋骨断了一根,已经住院了。”孙迪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才道:“你,你们这......你胳膊没事吧?”他慌忙地按住了商玉痕的左手,商玉痕看他这着急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大碍。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楚恩对他说的那番话:——在你的生命中就没有重要的人吗,没有重要的亲朋好友需要保护吗?有,当然有。如果是孙迪,商玉痕不能保证自己还可以做到绝对的大公无私,秉公执法。人都是有私心的,或者说人都是脆弱的,禁不起考验的。他也
孙迪隔着玻璃窗看去,苗天启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苗衡给他收拾床上用品,准备下楼给他办理出院手续。他时不时地抬手和父亲比划着什么,苗衡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孙迪打从心底里觉得苗天启很可怜。在他看来,苗天启是整个苗家村学历最高,最有文化,最懂礼节的人,他如此年轻,本不应该受困于这样的地方一辈子。
他默默地看着父子两人,又不由地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父亲孙兴华。父亲在世时工作非常繁忙,孙迪并没有觉得他对两个儿子很好。或许是因为天下的父亲都差不多,他们生活中沉默寡言,工作时埋头苦干,想表达对家人和孩子的爱时无言以对。直到父亲去世,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家庭,或许才真正懂得父亲这一辈子有多少无奈和艰辛。
苗天启的伤势基本稳定,住院费太贵,寻常人都承受不起,宁愿居家自己养病,苗家父子自然也不例外。孙迪看苗衡这么大年纪了,还得一个人楼上楼下地跑着办理各种手续,内心很想去他一把,但来之前他受商玉痕之托暗中观察他们,不要现身。没办法,他也只好悄悄地躲在一旁。
忙碌了一个上午,总算收拾妥当,就在苗衡准备推着苗天启出门时,孙迪眼瞅见过道中间电梯门一开,楚恩匆匆地朝着病房这头走了过来。孙迪急忙闪身跑到了开水房里,避开了他,然后探出头,看见他走进苗天启的病房。
距离太远,他不可能隔着两道门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大概只过了三分钟,楚恩便出了门,又匆匆坐电梯走了。
孙迪立即给商玉痕发了信息:“苗天启马上要出院,手续都办齐了。楚恩来医院了,只逗留三分钟就走了。”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听不见,房门关得很紧。”
“好,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先回酒店。”
楚恩离开医院向家的方向走去,他隐约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跟踪他,但却无法判断是谁。他心生烦躁,加快了步伐拐进了一条老旧的胡同。他想,如果对方是市局那边的人,应该会露面和他交谈;如果不是,应该不会跟进来。
今日预报有雨,中到大雨,虽然还没有下,但天阴的可怕。潮湿的空气似乎将人浸没在一个巨型的瓶罐中,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因压抑而疲惫不堪。楚恩知道这是条死胡同,车辆和一般行人都无法通过,但他对这一带很熟悉,他知道路的尽头放着一排四个大垃圾桶,踩着它们跳过去,可以直接到自己居住的小区后门处。
身后的人果然犹豫了,楚恩正在庆幸自己可以摆脱麻烦时,这个家伙又傻乎乎地跟了上来,刚转过拐角,楚恩突然从路边停着的一辆汽车后走了出来,倒把他吓得措手不及。
“张浅?”
楚恩有些意外:“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所,抱歉。”
张浅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道:“荣队长交给我的任务,让我这段时间务必要跟好你。”
“查到什么了吗?”
张浅没有吭气,微微地低下头,眼珠四下打转。楚恩向他身前走了两步,沉声道:“到底是荣队的意思,还是商玉痕的意思?”
“商玉痕?”张浅有些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荣队不会这样做,他要是对我起疑心,会直接来找人调查我。这样鬼鬼祟祟的行径,不像他作风。或者说,是你自己的主意。是吗?”
张浅慢慢摇头:“不是。”
“你还跟他说什么废话?”
突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一声犀利的喊声,张浅猛地回过头,只见胡同口处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戴着宽边帽子,眼睛被帽檐遮挡住,只能看见鼻子下边的半张脸和许久未修剪的络腮胡子。
张浅心中一惊,还不等他有什么反应,这个诡异的男人已经向他冲了过来。张浅只恨自己级别不够,没有配枪的资格,情急之下后退几步,后背抵住了墙壁。男人手握一根铁棍,呼呼生风地向他脸上挥了过来,就在这危急的一瞬间,楚恩冲了上来,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住手,他是警察!”
男人冷冷地道:“我知道。”
楚恩硬生生地把他手里的铁棒按了下来,怒道:“你疯了,还不赶紧走?”
男人沉默不语,张浅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却分明能感觉他在瞪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毛骨悚然,脊背发凉,根本就说不出话来。最终男人转过身,快步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不料他刚转身走了两步,就猛地站住了。就在他急匆匆地追过来的那个胡同口处,竟然还有一个人正缓步朝这边走来。
一时间这里的三个人都愣在了原地。男人握紧了手里的铁棒,想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去再说。但楚恩上前拽住了男人的胳膊,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跑。
商玉痕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男人转身要走时,他已冲到身前。男人沉着脸,情急之下挥动着铁棒朝他打了过来,商玉痕轻轻一闪身就躲了过去。男人不甘示弱,一击不中,又朝他挥了过来。商玉痕冷冷地哼了一声,侧身给他一个回旋踢,正中男人的手腕。男人右手一颤,那根半米长的铁棒嗖一下就飞了出去,砸在了两米开外的草坪处。
商玉痕上前一步,反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听见一声轻微的枪支上膛声,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楚恩的枪口。他持枪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商玉痕觉得这玩意他并不常用。
商玉痕冷冷地看着楚恩的眼睛,楚恩低声道:“tຊ让他走,不然我就开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商玉痕身边,将枪口压得更低了些。
商玉痕慢慢地松了手,站了起来。男人猛地弹了起来,转身就跑,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楚恩并没有立即放下枪,而是慢慢地挪向了商玉痕身后的张浅。张浅立即举手道:“我承认,我是一个人来的,和任何人无关。楚所,你放我一次,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楚恩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商玉痕和张浅同时屏住了呼吸。张浅此刻已经吓得面无血色,背贴着墙壁一动也不敢动。最终,楚恩道:“记得你说过的话。今天,你没见过我。”
张浅立即点头:“是,我最近几天都没见过楚所。”
他倒退着一点点地挪动,最后越走越快,也匆匆地从这里离开了。商玉痕忽道:“你让他走了,不怕放虎归山吗?”
楚恩慢慢地摇头,放下了枪。
“这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我杀了他,也没法给上边交代。”
商玉痕不由地笑道:“奇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杀了我,照样没法给上边交代。”
“商玉痕,在你的生命中就没有重要的人吗,没有重要的亲朋好友需要保护吗?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你们带走吗?你想想看,我现在还剩什么。我这个不中用的男人,废物一样的警察,我到底还有什么?”
“所以呢,你想让我和你一样包庇凶手吗?”
“无所谓,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可以去起诉我,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商玉痕——”
他重新将枪别了回去,道:“我要和你赌一把,我们来一次真正的较量,如果你今天能赢我,我就把我知道的所有真相全告诉你;但如果你输了,真相将永远淹没在时间里,永远不会再有重现天日的那天了。”
孙迪再次接到商玉痕电话时是晚上的八点半,他下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未接通,联系不上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此时见到商玉痕坐在医院大厅的座椅上,忙快步走了过去。直到站在他面前,孙迪才发现他竟然受了伤,头发有点乱,脸上有一块乌青,嘴角破了,渗出了血。
认识他这么久,孙迪几乎没见过他受伤。在他自己的印象中,商玉痕是罕逢敌手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切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受伤,谁干的?”
商玉痕淡淡一笑,并不在意。
“是不是楚恩?”孙迪想,普通人根本伤不了他,莫非是警察?
商玉痕笑道:“嗯,这么聪明。”
孙迪在他身边坐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看过医生了吗,还有什么地方受伤?”
“我把凶手放跑了。”商玉痕轻叹一声,“楚恩有枪。”
“他开枪了?”
“那倒也没有。我们比试了一番,谁也没有赢。我脸上,肩上挨了两拳,左臂脱臼了,刚接上;他右边肋骨断了一根,已经住院了。”
孙迪吃惊地张大了嘴,半晌才道:“你,你们这......你胳膊没事吧?”
他慌忙地按住了商玉痕的左手,商玉痕看他这着急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大碍。
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楚恩对他说的那番话:
——在你的生命中就没有重要的人吗,没有重要的亲朋好友需要保护吗?
有,当然有。如果是孙迪,商玉痕不能保证自己还可以做到绝对的大公无私,秉公执法。人都是有私心的,或者说人都是脆弱的,禁不起考验的。他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做不到对孙迪弃之不顾。
孙迪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玉痕哥,你在想什么?”
商玉痕强迫自己把那些让他不安的念头赶出了脑海,叹了一声道:“我突然在想,我应该去须苟岛中心广场,再给花神上一炷香,感谢她的保佑,在十五年前就将那三名罪恶滔天的人贩子送去了地狱。”
孙迪做梦都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诧异地道:“这件事都是楚恩告诉你的?”
“不是。”
孙迪有点不解,追问道:“哪儿冒出来三名人贩子?除了苗叔同的侄子苗野临,陆嘉评的母亲柳舒,还有谁?”
“苗叔同的小儿子,苗俊。”
“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死了,就在苗天启受重伤的两天后,他突然出事故从山崖上摔下来死了。这实在太巧合了,要说他和张友秦拐卖案无关,我不信。他死后没过几天,有人报案称苗野临河柳舒失踪,这只是报案的日子,未必是他们俩被杀的日子。”
“所以你怀疑三起案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苗天启重伤,苗俊被杀,苗野临和柳舒失踪?”
“不是。”商玉痕摇头道:“这不是一件事,凶手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