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她发愣的表情太过明显,陆衡之又平声问:“这事对你很重要?”他问的是她亲他这件事。本朝女子注重名节,尤其大户人家。先前就发生过宴会上某位小姐不慎落水,一位不相识的公子心切下水救人,最后不得不推掉跟原本未婚妻的婚事,娶了这位小姐的事。所以他这么问的意思是,怕她讹上他?她哪里敢。何况,昨晚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明确拒绝了她,她怎么可能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燕傅祯立刻道:“没有,傅祯只是……怕昨日冒犯大人。”
“在、在你那儿?”好半天,钱温陵才反应过来,“傅祯怎会在你那儿?”
一时间,她脑海里转过各种念头,却都不敢相信。
他不是说对燕傅祯没有儿女私情吗?
现在这样扣着她算怎么回事儿?
陆衡之声音淡到像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这事我自有主张,请母亲不要插手,只当不知道便罢。”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但燕傅祯可是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出了事她无法交代啊。
钱温陵脸色为难:“但老太太那儿……”
“母亲只管吩咐好下人便是。”陆衡之打断她的话,“祖母那里我自然会亲自去说。”
话说到这个份上,钱温陵自然知道这事她完全插不上手了。
罢了,好歹老太太那里有人交差。
她勉强松了口气,再想嘱咐什么,陆衡之已抬步走了出去。
这一夜燕傅祯睡得并不踏实,山间风雨将竹屋门窗吹得劈啪作响,她脑海里又一直浮现出自己抬头去亲陆衡之那个画面,当真又羞又愧,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
一整晚思绪纷乱,熬到天光微亮时,窗外风雨终于停了。
睡在床外侧的紫鸢还未醒,可能是昨天找她实在累了。
燕傅祯没叫醒她,动作轻缓地起身,准备去厨房先烧点热水。
推开门,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静静立在竹屋前。
她一眼认出来,是陆衡之。
察觉到开门声,他回身,眉目之间有几分倦色,似一夜未眠:“醒了?”
燕傅祯轻轻点头。
他穿了件天青色长衫,外头罩一件白色披风,身后是一片雾气缭绕的竹林,清贵而神秘,仿佛画中仙人一般。
燕傅祯心中微动。
陆衡之上下打量她一眼,语气虽淡,却颇有几分关怀的意味:“伤好些了?”
燕傅祯调整好呼吸:“多谢大人,傅祯已好了许多。还有——”
她微微一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陆衡之眉梢一挑,看她,也未催促。
屋檐还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往下落着雨珠。
清冷的空气里传来一阵阵清脆而急促的鸟鸣声。
燕傅祯心一横,终是将昨晚想了无数次的道歉话语说了出来:“昨日傅祯有错,还望大人恕罪。”
说完后,她便低下头,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陆衡之看不清她脸色,但想必她的脸已经红得似胭脂,因为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她耳根都是红的。
还以为她是要求他帮忙找贼人,却不料她犹豫半天,是想着为这件事道歉。
想到昨日那个温软而点到为止的吻,陆衡之心里不禁一荡。
他面上却不显,只淡声问:“你有何错?”
燕傅祯登时愣住——她这个歉道的还不够明显吗?一定要她说出来?她怎么好意思?
许是她发愣的表情太过明显,陆衡之又平声问:“这事对你很重要?”
他问的是她亲他这件事。
本朝女子注重名节,尤其大户人家。
先前就发生过宴会上某位小姐不慎落水,一位不相识的公子心切下水救人,最后不得不推掉跟原本未婚妻的婚事,娶了这位小姐的事。
所以他这么问的意思是,怕她讹上他?
她哪里敢。
何况,昨晚在那种情况下他都明确拒绝了她,她怎么可能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燕傅祯立刻道:“没有,傅祯只是……怕昨日冒犯大人。”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闭着眼说出来的。
身前却忽然响起男人略嫌清冷的声音:“冒犯?”
他不知是何时走过来,竟丝毫未发出声响,身上沉水香的香气侵袭而来,叫她不觉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冰凉而坚硬的竹门上,不慎碰到伤口。
燕傅祯不觉“嘶”了一声。
陆衡之扶住她肩膀,将她往前稍稍一带。
“当心些。”
他掌心温热极了,落在她肩膀上一阵暖意。
她不觉抬头,他守礼地退开半步,只是高大的身影仍旧笼罩着她。
山间清晨冷极,燕傅祯衣衫单薄,又在外头站了半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又是当着陆衡之……
但打喷嚏这个事,也实在控制不住。
算了,她心想,反正她那么多丢脸的事他都见过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肩上却忽地一暖。
陆衡之将披风解下,亲手覆在她肩头。
她低头,仍旧是之前那件白色披风,衣领是白色狐狸皮毛,格外温暖柔顺。
他指尖捏住披风系带,手指一绕,亲手替她系好。
他慢条斯理地说:“还谈不上冒犯,说起来倒还是你吃亏些。”
燕傅祯脸颊烫得要命。
陆衡之接着道:“何况是药物作用,我怎会怪你。”
她脖间稍稍一紧,披风已经被系好。
“不要胡思乱想,照顾好自己才最要紧。”陆衡之替她系好披风后,退开两步,看她片刻,问,“早上想吃什么?”
燕傅祯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都、都可以,寺里送什么便吃什么。”
陆衡之点头,转身进了朝西的小屋。
竹屋朝南,有三间屋子并排挨着,燕傅祯住中间,东侧是昨夜陆衡之住的地方,左侧拐角朝西有间小屋,想来应该是厨房。
陆衡之应该是去烧热水了?
燕傅祯伸手拢了拢身上披风。
其实道歉之前,她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毕竟陆衡之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听闻曾有丫鬟趁他喝醉时偷偷勾引,直接被脱衣打了四十板子扔出府外。
好在,他完全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不仅没有责怪,还似乎有些关心她。
因为上次他也是将披风给了她,却没帮她系,这次却亲手帮她系了。
想起他扯系带时她脖子上微微一紧,燕傅祯不觉一瑟。
但他说过对她没有男女私情,或许因为她名义上跟他沾着几分亲戚关系,又或许因为他当初从金陵一路护送她回京城,路上也算有一同患难的交情,所以对她关照了几分。
只能是这些原因了。
燕傅祯叹了口气,进了房间。
紫鸢竟然还未醒。
燕傅祯觉得不大对劲,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她额头,一阵滚烫。
应该是昨天找她时淋了雨,晚上也没及时换掉衣服着了凉。
燕傅祯忙给她多盖了一床被子,又起身去厨房准备烧热水。
敲门进去,陆衡之正弯腰半跪在灶台前,手里拿着火折子,火光映得他那张雕刻般棱角锋利的脸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