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谢倏问。"啊,没事,多谢你啊,姑娘。"女人虽然惊魂未定,但意识到似乎已经没有危险,语气缓和了许多。"这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你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谢倏话音未落,只见女人的脸上再次出现惊异的神色,她猛地回过头,看见濮岩正快步往栏杆走过去,意识到他意欲何为的谢倏飞出一个箭步追上去,就在他的手扒到栏杆想要翻越的瞬间,把他拽回了地面。"想死也别在这里死,跳下去带走别人,那可真是缺大德了。",谢倏翻坐起来,把濮岩死死摁在地上。
谢倏最近确实有点忙,因为除了老方给她接的那些个抓小三和讨债的常规工作之外,还有一个调查疯癫科学家的活儿。复兴大学物理系的系主任和老方是朋友,他们系里有一位副研究员近来行踪诡异、精神恍惚,研究项目也处于全面停滞的状态。出于系领导人道主义关怀的角度,也出于对涉事人员和本系声誉的考量,这位邱教授决定请老方暗中调查一下这位副研究员究竟是为何像撞了邪一般。
这位叫濮岩的副研究员还是个海归,原本是前途无量的科研新星,但近来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三天两头不是病假就是旷工,听他实验室的助理说,原本每周都要进行的项目进度会已两个多月没开了,研究课题也处于半瘫痪的状态。最诡异的是,一向以无神论者自居的顶尖科学家,也开始戴佛珠、念佛经,甚至在办公室里设起佛龛来,成日烟熏火燎、乌烟瘴气的,叫人瘆得慌。邱教授找他谈过一两次,对方却只是支支吾吾推说没什么事,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给他家人打过电话后,继续排除了家中遭遇变故的缘由,实在无从下手,才找到了老方。
谢倏跟了濮岩几天,他每天到办公室就开始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计算什么公式,谢倏在他离开后拿了几张给邱教授看了一下,却发现这些公式和他目前正在进行的研究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应该是量子物理相关的公式,但他现在研究的方向是高分子材料,难道他有新的研究方向了?嘶……”邱教授脸上写满了疑惑。
不在办公室画鬼画符的时候,他会去附近的某间寺庙烧香,有时候在佛堂外的长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嘴里还自言自语什么含混不清的话语,这形状确实跟民间常说的“撞了邪”无异。
这天濮岩从大学出来并没有去佛寺,而是兜兜转转进了附近的一家大型商场。跟着他一层层上电梯,谢倏心里升腾起隐隐的担忧。到了顶层,他徘徊一阵之后在一家餐厅门口等位座的一排椅子里挑了离门最远的一张坐了下来,谢倏隔了一会儿假装歇脚的路人在离他几个座位之外的一张椅子上也坐了下来。只听到他嘴里仍在呜呜念着什么,一如平时谢倏在佛寺见到的那样。只是现在距离近了,谢倏隐隐捕捉到了类似"解不出来的","根本不可能"这样的字眼。
又过了一会儿,一对母子在谢倏和濮岩之间的空位上坐了下来。孩子穿着校服,初中生的年纪。两人才坐下,那个母亲就开始连珠炮似地数落起身边的孩子: "考试之前,妈妈不是都带你练题了吗?怎么还是错那么多?最后几道大题,差不多的题型不是都做到过吗?你怎么回事?"
男孩沉默不语,眼圈红红的,像是已经哭过。
"你说话呀?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到底还能不能学进去了?"母亲依旧不依不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是会的,但就是解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啊。"
"解不出来,解不出来,你就会说这句,平时在家做的时候怎么就能解呢?"
"考试和平时做的题不一样啊。"
"说明你还是没学扎实,平时做题就是糊弄糊弄我,根本没动脑筋……"
母子两个就"为什么考试做不对题"的话题又继续掰扯了一阵,濮岩忽然"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位母亲,上前一步揪住了她的衣领,大声咆哮道: "解不出来!都说了解不出来,你听不懂人话吗! 无解! 无解你懂吗!"他用力摇晃着那个女人的上半身,吓得对方连连惊叫。
谢倏急忙冲过去,一把抓住濮岩的右手臂,用力一扭,他吃痛,松开对女人的钳制,左手下意识去护另一边,谢倏趁机站到了他和女人之间,并没有再动手。
濮岩毕竟是个斯文的读书人,并不习惯于暴力,被谢倏这么一制,立马蔫了下来,他扶着自己的胳膊,却也不敢挣脱谢倏的手,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说: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谢倏放开他,转头去查看那对母子的状态。那位母亲显然吓得不轻,她脸色煞白,将儿子护在身后,说: "这人有病吧。"
"你没事吧?"谢倏问。
"啊,没事,多谢你啊,姑娘。"女人虽然惊魂未定,但意识到似乎已经没有危险,语气缓和了许多。
"这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你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谢倏话音未落,只见女人的脸上再次出现惊异的神色,她猛地回过头,看见濮岩正快步往栏杆走过去,意识到他意欲何为的谢倏飞出一个箭步追上去,就在他的手扒到栏杆想要翻越的瞬间,把他拽回了地面。
"想死也别在这里死,跳下去带走别人,那可真是缺大德了。",谢倏翻坐起来,把濮岩死死摁在地上。
而此时的濮岩精神已然彻底崩溃,泪流满面地重复着: "要死了……要死了……还不如去死……"
周围的人立刻报了警,很快,警察就到场把濮岩带走了。
谢倏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转头就去了玄塔分局。
"哟,来啦。"孙雨薇悠闲地吃着坚果在手机上刷着剧,看见谢倏进来,熟练地从脚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包来,递给她,"吃点坚果,补脑。"
"谢倏一只手接过去,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封口袋来。
"就是这个,麻烦薇薇姐了。"她把封口袋放到桌上。
"谢啥,我一会儿带你去理化室找小岳。验什么?”
“我这个客户突然精神变得很不正常,我想看看是不是中毒或者服用药物。”
“吸毒?”
“也有这个可能。”
“话说回来,这头发你怎么弄到的,还挺多。”
“顺手揪的。” 谢倏一本正经地说。
“霍……不愧是谢女侠,哈哈哈。” 孙雨薇被逗乐了。
理化室和痕检在一处,见孙雨薇带着谢倏进来,齐灏两眼放光,即刻放下手里的活,蹦到二人面前:“谢倏姐姐,你好久都没来局里了,我好想你啊。”
“啊,是啊,好久不见,我最近比较忙。”谢倏直往孙雨薇身后藏,生怕齐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抱她。
“快忙你的去吧,想小谢的人多了去了,你都排不上号。”孙雨薇挥挥手赶他走,一边领着谢倏往里面的实验室走去。
理化室的岳子书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脸上表情冷冷的,俨然是个冰美人。
“小岳啊,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谢倏,这份样本你有空时候检测一下有没有药物残留,谢谢啦。”
“哦,你就是骆队的那个谢倏。” 岳子书抬起头打量了谢倏一遍,慢悠悠地说。
“什么骆队的……” 谢倏百口莫辩。
“总不是齐灏的吧,他和骆队,你还是选骆队比较好。” 明明是说着八卦,但岳子书的脸上完全还是平淡如水的表情。
“我没有要选……”
“群众的心声嘛,听听也没什么坏处。”孙雨薇拍拍谢倏的肩膀,一边对岳子书说,“样本就拜托啦,你得空了帮小谢检测就行。”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这两天确实有点忙。哦,就是骆队……”她故意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谢倏,才继续说,“那个碎尸案,他们抓到嫌疑人了,但那个人死活不认,骆队让我们再把三位死者的遗物都再过一遍,指纹、生物痕迹,找找有没有证据能和嫌疑人联系上的。”
“嫌疑tຊ人是谁?”
“就是那个顾大导演手下的,姓周的助理。”
“周衍?” 谢倏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谦卑有礼的年轻人的形象,着实有些意外。“怎么发现是他的?”
“就是最后一名受害者生前去的那家餐厅门口的监控拍到的,后来去他家里还搜到了分尸用的钢锯和第二名受害人的衣物。”
“这样都不承认?”
“嫌疑人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人,对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也毫不知情,而且邪门的地方就是……无论是那个钢锯还是那件衣服上,都没有嫌疑人的指纹。”
“作案的时候全程戴着手套,不留指纹也不是全无可能。”
“确实,不过这就给我们制造了不小的难题,如果找不到更加直接的证据证明嫌疑人和这几起案件有关,那就只能放人了。”
"都有什么东西,我能看看吗?"谢倏问。
"在外面呢,你找齐灏要就行了,昨天一天就取了两百多个样,今天又要熬通宵了。"岳子书揉了揉眼睛,继续埋头看她的显微镜,不再说话。
出了实验室,孙雨薇说自己要回去忙,谢倏则径直朝齐灏走过去,还没等他开口,谢倏便抢先指着桌上的物证袋说: "这些是碎尸案受害人的遗物吗?"
谢倏都这么问了,齐灏也不好岔开话题开启骚话模式,只得答: "是,昨天又去重堪了一遍宋梓萱和莫雪的家,可能有价值得东西都拿回来了。"
"能借副手套吗小齐警官?"
"当……当然可以。"忽然被谢倏这么叫,齐灏竟羞得红了脸,结巴着答话,一边屁颠颠地去取来乳胶手套。
注视着谢倏认真翻看一桌子的物证,他在心里反复酝酿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那个……谢倏姐姐,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
"没有啊。"谢倏头也没抬地答道。
"那你和骆支队……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我的老板让我协助他查案子,就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你对骆队没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就是……你喜不喜欢他?"
"我哪敢啊,你们骆支队既是官二代又是富二代的,我们小老百姓真的高攀不起。"
齐灏在心里松了口气,思想斗争了一阵,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又继续问: "那……你看我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不考虑了。"谢倏轻描淡写地答道,"我这个人很薄情的。"
虽然已经料到了会被拒绝,但听谢倏就这么说了出来,齐灏还是难掩失落。不过乐观一向是他的强项,他一秒调整了心态,笑着说: "你不考虑也没关系,反正我是不会被一点困难打败的。"
这回谢倏倒是抬起了眼睛,甚至带着几分欣赏说: "锲而不舍,很有韧劲,要是放在破案上就更好了。"
齐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我办案也是很认真的,这昨天到今天都在局里,只在椅子上睡了两个小时,这些物证来来回回过了好几遍了,上面那些微生物都叫得出我名字了。"
"这个钥匙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谢倏拿起一个物证袋,仔细打量,里面是八年前的受害者罗希楠的钥匙链,上头缀着半个巴掌大小的一块装饰牌。
她腾出一只手在其他物证袋当中翻了翻,问道: "宋梓萱那串钥匙呢?"
"哦,你说开银行保管柜的那串钥匙……那个没在这里,归到蒋宇琦涉毒案的物证里去了。"
"能找到吗?"
"能,我去拿。"
过了一会儿,齐灏拿来了谢倏想要的东西。
"这两个钥匙牌,你不觉得很像吗。"谢倏把两个物证袋并排举到他面前,"虽然颜色不一样,形状也不同,但你不觉得,它们都很像手工雕刻的吗?"
"查没查过这两个牌子是不是同一种材质?我记得周衍说过自己是学美术的,有没有可能是他刻的,他家里有没有同样材质的原料,制作工具,或者类似的作品?"
"有道理啊,除了分尸用的那把钢锯以外,确实在他家里还搜到了其他的雕刻工具,他本身精于雕塑这一点也是确定他重大嫌疑的因素之一。我马上让小岳做一下这两个钥匙牌的成分分析。"齐灏兴奋地接过谢倏手里的物证袋,快步往实验室里去了。
就在这时,骆君稀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你们发现了什么,给齐灏激动成那样。"
谢倏回过身,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说:"一会儿你听他自己汇报吧,我还有事,先走啦。"
谢倏想要走,骆君稀却直直站在她面前,没有要让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找薇薇姐帮个忙。"
"那她人呢?"
"她帮了我忙之后就走了呀。"
"哦……你最近很忙吗?"
"嗯,很忙,又感觉快要猝死了。"
"你少喝点咖啡就不会猝死了。"
"好的,骆支队,感谢您的建议,我一定会惜命的。"
骆君稀脸上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但这回,他侧过身给谢倏让了道: "拜拜。"
谢倏朝他挥挥手,一溜烟地消失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