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队长开口询问,“秀花,如果那孩子不是继东,我们顶多浪费点时间和路费。可是如果那孩子是继东,该由谁来养?你爸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可就没法下地挣工分了。”队长到底是队长,想得就是比别人要深远。张秀花也明白他的意思,无非不想由队里出钱养继东。她很快作出决定,“队长,你放心,我不会让爸来养。我来养。”“你养?”队长媳妇觉得秀花真是疯了,“你一个女人挣那点工分,养活两个孩子就已经勉强。再养一个,哪里吃得消。你还是别犯糊涂。还是为你自己两个孩子好好着想吧。”
队长老娘已经很久没被人用这么正式的军礼敬着,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秀花则更多是审视和打量。过去三十年,她已经不记得流水村出现过这么个人物。
男人五官端正,军装穿在他身上更显身姿挺拔,那身正气就给人正直可靠的感觉。
张秀花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见队长老娘还在震惊,她忙用胳膊碰了碰对方。
队长老娘这才反应过来,“对对,我小儿子是叫郑军。”
乡下人家很少叫大名,对方猛然间一叫,她没对上号。
知道这位就是小儿子口中的战友,她立刻热情将人请进屋,“快快快,快进屋。累了吧?”
张秀花见她家来了客人,立刻冲院子里招呼一声,“宝林继林,我们回家。”
宝林继林响亮应了一声。经过门廊时,看到有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他们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紧盯不放。
小孩子对军人总是怀着崇高的敬意,学着样板戏里的情节,冲对方敬了一礼。
原以为是小孩子们的玩闹,谁知男人侧头瞧见,立刻停下脚步,朝他也敬了一礼。
继林羞涩的小脸立刻升起一股骄傲的情绪,小胸脯挺得直直的。
宝林见军人叔叔给继林敬礼,立刻也有样学样。
男人又敬了一礼,宝林幸福得快要晕了,小嘴咧开,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似乎想到什么,她又立刻用小手捂住嘴巴,扭头跑出院子。
“妈!军人叔叔向我敬礼了。”宝林和继林没牵妈妈的手,兴奋地蹦蹦跳跳,时不时倒着走,跟张秀花说话。
张秀花见两个孩子亮晶晶的眼神,忍不住也笑起来,“妈妈看到了。”
继林性子一直很闷,这会儿小脸兴奋得不行,叽叽喳喳学着军人叔叔的样子,而后发下宏愿,“等我长大后,也要当军人。”
张秀花失笑,小孩子的梦想一天一个样,刚刚她做米花糖的时候,他扒着锅边说将来他要当厨师,一转眼又要当兵。
宝林骄傲地挺直胸脯,“那我也要当兵。”
……
张秀花这一等就是一天,却迟迟没有等到队长老娘的回信。
虽说对方家中来客,她不该上门催,可是继东一天不找回来,就得受一天的苦。她实在等不了那么久,再说还有一个多月就秋收了,再耽误下去,到时候没人陪她接孩子,那就更糟了。
张秀花坐不住了,叫了宝林过来烧火,炒了一碗黄豆,给孩子装在兜布的口袋里,带着他们直奔队长家。
她到的时候,昨天来的那位军人还没走,他们正在堂屋谈事情。
队长老娘看到她,这才想起大事,她拍了下大腿,“你说我这脑子。我把你那事忘得一干二净。”
众人齐齐看过来,好奇什么事。
队长老娘这才把张秀花的嘱咐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事有点悬,但秀花这孩子死心眼,非要将孩子要回来。”
堂屋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冒这个头。
最终还是队长开口询问,“秀花,如果那孩子不是继东,我们顶多浪费点时间和路费。可是如果那孩子是继东,该由谁来养?你爸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可就没法下地挣工分了。”
队长到底是队长,想得就是比别人要深远。张秀花也明白他的意思,无非不想由队里出钱养继东。
她很快作出决定,“队长,你放心,我不会让爸来养。我来养。”
“你养?”队长媳妇觉得秀花真是疯了,“你一个女人挣那点工分,养活两个孩子就已经勉强。再养一个,哪里吃得消。你还是别犯糊涂。还是为你自己两个孩子好好着想吧。”
张秀花却是铁了心,她冲队长媳妇笑了笑,“我知道。可是继东是我哥唯一的孩子,如果他知道唯一的骨血被人虐待,该有多伤心。他打小就疼我,继东是我亲侄子。我不想自己下半辈子良心不安。队长,婶子,我请你们帮我一回。你们放心,来回路费,我全包了,不用你们花钱,还会额外给你们五块钱感谢费,不让你们白跑一趟。”
军人诧异看了她一眼。
队长却摆摆手,“都是一个村子住着,提什么钱呢。这事有点大。我得开会商量一下。”
张秀花再心急,也只能等下去。
她点点头,冲大家感谢道谢,“这次耽误大家,是我的错。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大家只管叫我。”
村民们让她别担心,这事有队长呢。
等张秀花一走,队长就让媳妇去找大队干部过来商量。
军人站起来,想走一走,队长却叫住他,“建国啊,你知道木西县这个地方吗?”
李建国还真去过,他有个战友就是那边的,他点了点头,“知道。我以前去过那地方宗族意识很强,喜欢抱团。如果你们想光明正大带回孩子,少不得要花大价钱。”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村民打退堂鼓,“秀花哪有钱。”
立刻有人附和,“人家才是地头蛇,我们去再多的人也干不过他们。白跑一趟,多不划算。马上就要秋收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建国将众人的神色逡巡一圈,见大家都赞同这两人的话,立刻补充,“正路不行,可以偷走孩子。”
“啊?万一被抓怎么办?”有村民觉得这主意不靠谱。那又不是他家孩子,他凭什么冒这么大风险。
“对啊。偷孩子可是重罪。”
“我干不了这个。别找我。”
队长冲大家道,“偷孩子当然不用我们。秀花会跟我们一块去。让她偷。我们顶多打掩护。”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表态。
大队干部来了,李建国不好再待在堂屋,借口出来透透气,出了院子。
他沿着小路拐个弯,看到来时经过的那片打谷场,许多孩子站在那边嘻嘻哈哈做游戏。
刚刚那个叫秀花的女人正坐在打谷场与其他人一起搓麻绳。只是时不时会朝这边瞅两眼,等她再一次抬头时,与他四目相对。
张秀花愣了愣,冲他点了下头,又将视线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队长老娘慢悠悠走过来,看到李建国,还笑着与他打招呼,“快家去吧。马上就吃饭了。”
李建国点点头。
队长老娘还要跟张秀花说事情,径直往她这边而来。
张秀花看到她,已经先一步跑过来,“怎么样?婶子,成了吗?”
队长老娘叹了口气,把大伙为难之处一一说给她听。
“马上就要秋收,队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李建国转身时只来得及听到这句话,他又回头看了眼张秀花,对方焦急得直跺脚,“不行,婶子,不能再等了,继东会被他们打死的。”
他缓缓收回视线,往队长家方向远去。
还没走几步,只见一阵风从他身边跑过,身后传来队长老娘那焦急的叫喊声,“秀花?秀花?你别这么激动。又不是不救,你再等些日子。”
张秀花哪肯等。等秋收完,又得晒粮食,还得犁地种麦子。一直到过年前才有几天农闲。到那时继东不知道要挨多少打,受多少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