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冰凉的唇,带着熟悉的气息,吹拂在邵京华的鼻息间,时间一瞬间被倒吸回过往,那种令人眷恋痴迷的感觉,一丝未减。楠伊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忽然就有眼泪划过鼻翼,她哑着嗓音呢喃:“邵京华。”话一出口,眼泪就连成了线:“我现在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这是二人重逢来,楠伊第一次哭,多少次隐忍着,也就那么过来了,可偏偏今天,在车子不受控地冲向河面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怕是再难见邵京华了。邵京华一张白皙瘦削的面孔,看着她皱着眉眼,眼眶通红,男人的眼神里都是疼惜,他从来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他把她抱起来,让她趴伏在自己肩头,
再回到这里,已是2013年6月,急雨洗礼后,同样的院子,却有了不同的韵味。
水雾袅袅,池塘里翠色翻涌,晶莹水珠滚落,蝉鸣依旧。
客房里的家具都是厚重的深红实木,泛着年代流转的幽光,和楠伊当年住的时候如出一辙,她摩挲过百年前的物件,感觉这东西实在不宜使用。
屋子内后期被拾掇过,有现代的浴室,添了些实用的柜子。
张妈是邵京华少时的保姆,在邵家干了二十年有余,那时候楠伊住在院子里,老太太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
张妈看见楠伊神情一愣,心下默然,只是关切的问:“一一,你这脖子怎么了?”
楠伊有些不自然:“张姨,我就扭了一下,不碍事。”
老太太把换洗衣物给她送到房间里,絮絮叨叨地说:“你多久不回家里了,晚上你们吃饭了吗,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们做……”
隔着一扇门,此时的楠伊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旧时自己的衣物,早已潸然泪下。
洗过一个热水澡,楠伊的身上暖和多了,她朝正房走去,推开那扇门,幽暗的灯光下,邵京华坐在电脑前处理公务。
只看见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家居服,整齐的短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朗月般的眼睛。
他白皙的面,有不亚于姑娘的细腻皮肤。
那时候她初次见他,看见他在车窗户里,冲着她和孟姿笑,好看得像海报上的电影明星。
邵京华难得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听见开门声,他微抬眸问:“还没睡。”
楠伊缓过神,贪恋的神色还挂在脸上,她故作如常地说:“换地方有点睡不着。”
他才把头从电脑前抬起来,看见她怯生生站在那儿,还穿着上学时候的睡裙。
那样子还是几年前青涩稚气的模样,只是瘦了很多。
他揶揄她:“狗还不嫌家贫,你这么快就不适应回家睡觉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梗住了,半晌,楠伊尴尬笑笑:“我找本书看看。”
他指了指身后的书架,神色恢复如常:“你自己选,我这还有点没弄完。”
楠伊通扫一遍,大多数都是金融管理类的书,索性挑了一本《呼啸山庄》,转身就要回去。
邵京华在身后喊住她:“上哪去?”
从鬼门关走过一次的人,难免有点矫情,嗫嚅着:“我回我房间去呀。”
邵京华见她示弱,沉沉地笑,指了指对面的罗汉榻:“那不是有你地方吗!”
她悻悻地不敢作答,唯恐眼前的男人又寻她麻烦,倚靠在不远处的黄花梨的罗汉榻上,双眼迷离得看起来。
大概是惊吓后迟来的倦怠,又或是难得的心安,没等这本书翻到第五页,她就沉沉得睡去了。
等邵京华忙完手头的工作,倚靠在太师椅里,抬头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赤着足,睡裙下,一双修长的白腿,肆无忌惮地睡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默半晌,从里间卧室拿了条薄毯子给她盖上,把她手里的书轻轻抽了出来。
他坐在她身边,看着熟悉的眉眼,有那一刻,眼神失焦,神情恍惚。
暴雨过后的院子里,有蛙声阵阵,洗尽铅尘,皎月当空,月华如水般倾泻。
只有这个时候,楠伊才真正卸下了所有防备,乖巧的、放松的状态,而不是永远带着公事公办的笑,和层层叠加的坚固的硬壳。
她好似被梦里的东西魇住了,皱着眉,翻了个身,侧身搂住了邵京华的大腿,像一只攀附在母考拉身上的考拉熊。
邵京华端坐着,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俯下身在她的唇上亲了亲。
柔软冰凉的唇,带着熟悉的气息,吹拂在邵京华的鼻息间,时间一瞬间被倒吸回过往,那种令人眷恋痴迷的感觉,一丝未减。
楠伊从睡梦中缓缓睁开眼,忽然就有眼泪划过鼻翼,她哑着嗓音呢喃:“邵京华。”
话一出口,眼泪就连成了线:“我现在只能在梦里见到你了。”
这是二人重逢来,楠伊第一次哭,多少次隐忍着,也就那么过来了,可偏偏今天,在车子不受控地冲向河面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怕是再难见邵京华了。
邵京华一张白皙瘦削的面孔,看着她皱着眉眼,眼眶通红,男人的眼神里都是疼惜,他从来没有能力去拒绝她,他把她抱起来,让她趴伏在自己肩头,听她在耳侧呜呜的哭,肩头的一块衣襟马上就湿透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以她的性格,当年不该做出那样的事,那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学术上一根筋,感情里更是一根筋的人,怎么会忽然就闹成当年的样子。
她在他所有的哥们面前,把他最真挚的爱情,在他爱得愿意献出灵魂给撒旦的时候,她用嘲讽轻蔑的神情,杀死他最后的挣扎,若不是那阵子被老爷子缴械,才真要一枪毙了栾昕辰,让他同自己一起下地狱。
邵京华想问,她有什么好哭的呢,一切不都是她选的吗?
而现在,她软绵绵靠在他身上,哭得那么伤心绝望,这声音揪着他的心,瓦解他所有抵抗。
从沈家和邵家结亲这件事提上议程,到婚期彻底定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吵得特别凶。
两个文化人,没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却是最知道什么样的语言最扎对方的心。
那是他进振华集团的第二年末,也是老爷子被查出癌症的半年后,楠伊刚进急诊的时候,可以说没一件事是顺遂的。
两个人从医院门口吵回到壹号院,上了楼,回到家里接着吵。
气急败坏下的楠伊,毫不留情地撕开了两人之间的最后一点体面,把那种在实验室面对尸体的冷漠,发挥得淋漓尽致:“你们家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我堂堂医大高才生,谁稀罕进你家大门!”
邵京华一把将外套掼在沙发上,扯开领带,坐在沙发上,剑拔弩张地同她吵:“你也别自视太高了,不是邵家非你不可,是我邵京华非你不可!”
楠伊这时的火都顶到脑门了:“终于说实话了吧,什么你妈妈很喜欢我,你爸爸很认可我,都是你编来哄我玩的是吧,我家就是个普通家庭,但是我父母供出我这个大学生,很不容易,你们家凭什么瞧不起人!”
邵京华烦躁蹙眉,仰头看她:“你能不能每次都上纲上线到别的方面,我什么时候说瞧不起你们家了!”
那一次,吵到后来,她坐在地板上,像个吃尽败仗的落寞将军,哭得很伤心,一张脸都被她哭皱了,像哭过了今日,明日就要和他诀别。
最后还是以邵京华心疼她,哄着她收场:“只要我邵京华在一日,绝不会娶别人,你何必跟一年都见不上两回面的邵老头和老太太置气。”
她抬起哭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问他:“那他们逼你呢?”
邵京华目光深邃坚定:“论持久战的意义,只要我们不分手,所有问题迟早能解决。”
温暖的房间里,他们在相拥,深切贪婪地占据彼此,直到两个灵魂都在颤抖。事后她紧紧搂着他,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流了半宿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着对他说:“邵京华,我爱你,我只爱你!”
彼时的她还不知道,邵首长病入膏肓的实情。
她曾经自卑地问过他:“邵京华,我到底哪不好,让你父母感觉我配不上你?”那是不可一世的郑楠伊第一次为了爱情,感觉卑微无能,全省第一的高材生,连跳六级的女孩子,学院里多少人羡慕的样子,却是第一次,怯生生地问她的爱人,自己到底哪里不好。
她的声线穿越了时空,混杂在她的哭声里,现在又出现在他的身侧。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被拉至极限,再也绷不住了。
“一一,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楠伊的声音在鼻腔里嗡鸣,脱掉那层甲衣,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姑娘。
只听她含糊抽噎:“邵京华,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邵京华的心被分成了七零八落,他搂紧怀里的楠伊,只感觉这一刻痛痛快快的死也是件好事。
初夏的四合院,夜晚里总有淡淡的荷香,楠伊记得上学的时候,她闲坐在院子里,视线越过那四角房檐,京华的天空湛蓝如洗,鸽子的哨声划过天际,这是她深爱过的地方,这里有她深爱过的人。
后来她再没去过壹号院,也没来过圆明园,她被推进手术室,第一次体会无影灯在自己头顶的感觉,再没什么能把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了无牵挂。
她知道,那个人笑着跟她说:“一一,我们绝不分手。”现在都成了随风往事,成尘成土。
而在三年后的这个夜晚,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抱紧她,前尘往事翻过。
她的耳边传来邵京华的声音,无助又卑微:“一一,我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