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这也算是给了她自己和陈深扬一个机会不是吗?也许这次之后,她真的可以移情别恋,喜欢上陈栩。那就皆大欢喜了不是吗?沉默良久,路小雨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她也不去看他,直接朝里面走去。保安看了陈栩一眼,慢慢关上了门。得到她的探视准许,陈栩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宁可她继续拒绝自己,也不希望她如此难过。他宁可一辈子不能以情人的身份将她抱在怀中,也不希望她备受折磨。他转身回家,满脑子杂乱思绪,心中烦恼至极。
路小雨之前的家也在西江区,同样也是高档小区,但和现在住的地方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高层建筑。
一进入熟悉的环境,路小雨的汗毛就竖了起来,人也清醒了不少。
母亲出事的画面仿佛电影一样清晰地在脑子里播放着,路小雨只觉眼前的绿化都布满了红色,她脚步踉跄了一下,陈栩及时扶住了她。
“哪里不舒服?”已经成年的男性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关切,这种被人担心的感觉很好,让路小雨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了一些。
她转过头,望着陈栩,这个和那个男人一样姓陈的人,却和那个男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
她直直望着他,眼底带着困惑与执念,陈栩与她对视片刻,轻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透过你想另外一个人。
路小雨不可能如实回答他,她收回视线低声道:“没什么,进去吧。”
陈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扶着她走进了小区。
陈栩不知道路小雨以前住在哪里,但他也看过新闻。
当时,路小雨母亲跳楼自杀的新闻在江城区火爆了许久,各路媒体争相报道,不仅仅是因为这起自杀案涉及到了家庭伦理,还是因为跳楼自杀的人是正声集团董事长的妻子。
不少媒体发出过他们的猜测,将这当做一起豪门恩怨来报道,陈栩看到新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看小说一样。
他在新闻里看到过案发的小区,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
路小雨想回以前的家。
意识到这件事,陈栩莫名有些心慌,他又不是当事人,心慌来得毫无缘由,若非要解释,大约是,他在替他喜欢的人心慌。
越靠近曾经的家,路小雨的脸色就越白,走到最后,她甚至都需要陈栩支撑着才不至于摔倒。
站在一栋高楼下,路小雨缓缓抬头,盯着高处说:“当时我妈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她抽出一只手,指着高处,“你看,是不是特别高?我家在十三层,你说她跳下来的时候怕不怕?那么高,我只是站在窗前朝下看,有时候都会腿软。”
陈栩握住她抬起的手,一点点把她的手拉回来,低柔地说:“别想了,小雨,都过去了。”
“过不去的陈栩。”路小雨轻声说,“你不懂,你不会懂我的心情的。那天我放学回家,刚走到单元楼下,就听见有人在尖叫,然后我抬起头,正看见我妈掉下来。她也看见了我,她还冲我笑,我想,她选择跳下来的时候肯定一点都不害怕,她可能还觉得,那是一种解脱。”
陈栩担忧地望着她,想阻拦她继续说下去,但路小雨很固执地继续说:“从十三层摔下来,人基本上就是废了,她摔到地上的时候特别响,我站在那傻乎乎地看着,被溅了一身一脸的血,我低头去看她,已经分辨不出她是不是我的妈妈了,她的脸都裂开了,脑浆飞得到处都是,我惊呆了,连哭喊都忘了,然后万倩出现了,站在那看着这一幕,脸上都是心虚。”
陈栩压低声音道:“她大概害怕跟这件事扯上关系,毕竟当时只有她和你母亲在家,连保姆都被支走了。”
路小雨望向他:“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新闻上有写。”陈栩解释说,“……希望你别介意,和你成为朋友之后,我也觉得事有蹊跷,很不公平,所以查了很多相关的新闻,有些媒体写得比较多,故意搞了很多悬念。”
路小雨没再说什么,只是站在那沉默着。
陈栩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在这里陷入情绪,他很快打破了沉默。
“走吧,小雨,别住在这里,你会发疯的。”陈栩温声劝她,“如果你实在不想回有那个女人的地方住,可以住在我家,我爸妈都很喜欢你,肯定会好好照顾你。”
路小雨缓缓挣脱了陈栩的手,面无表情道:“不用了。”她声音低哑,带着病态,“那都不是我的家。到了回家的季节,大家都回家了,我也想回家。”她再次仰头向上看,“我想回真正的家,也想试着看看自己能不能清醒面对这一切。”她往前走了几步,“我妈出事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回来这里,我想试试看自己可不可以。”
如果是这样的初衷,那陈栩好像也不能阻拦。
她想面对,那是好事,总比逃避一辈子强。
陈栩想了想,对她说:“那好,如果你哪里觉得不舒服,要随时联系我。”
路小雨背对着他点点头,话并不多。
陈栩犹豫了一会说:“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了。”她回眸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我不会摔倒,至少在这里不会。”
如果在这里摔倒,就等于倒在了母亲死去的血泊上。
陈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路小雨,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情绪极其复杂。
路小雨慢慢收回视线,在他紧密的注视下走进单元楼,高档小区的每栋单元楼都有独立的大堂和安保系统,保安见她上楼主动开了门,路小雨走进去,门关上之前,陈栩再次开了口。
“我明天来给你送药好吗?”他朗声道,“让我来吧,否则我会很不安,你也没带退烧药回来不是吗?你还没完全好,不继续吃药可能会反复。”
他这样的话,仿佛在说,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只要这么一个机会。
路小雨微微偏头,但并没真的回头去看他。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心想,也许给他一个机会是件好事。
至少,这也算是给了她自己和陈深扬一个机会不是吗?
也许这次之后,她真的可以移情别恋,喜欢上陈栩。
那就皆大欢喜了不是吗?
沉默良久,路小雨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她也不去看他,直接朝里面走去。
保安看了陈栩一眼,慢慢关上了门。
得到她的探视准许,陈栩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宁可她继续拒绝自己,也不希望她如此难过。
他宁可一辈子不能以情人的身份将她抱在怀中,也不希望她备受折磨。
他转身回家,满脑子杂乱思绪,心中烦恼至极。
和他一样烦恼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夜幕降临,时间一点点变晚,陈深扬站在陈家别墅的阳台上,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身后的嫂子还在好奇地念叨:“你很少不打招呼就过来,来了也不说什么,真是稀奇。”
陈深扬依然一句话都没说。
他笔直地站在阳台上,望着大门的方向,顶着冬日的冷风维持着现状,也不知在执着什么。
很久很久,当有人打开了那扇大门时,他才明白自己在执着什么。
他在等陈栩回来。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只是看见陈栩总算是回了家之后,他压抑冷寂的心平静了一些。
陈栩也很惊讶他在这,进屋就问:“小叔,你怎么来了?”
陈宝方下楼说:“这话说的,你小叔来不是很正常吗?这叫什么问题?”
陈栩笑笑说:“看我这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陈宝方捏着手里的烟说:“陈栩这么一提,我也有点好奇,以前没人请你,你肯定是不回来的,今天是怎么回事,自己主动过来了?”他在问陈深扬。
陈深扬盯着他手里的烟,忽然伸出了手。
陈宝方一怔:“怎么了?不让我抽我就不抽了,我闻闻就行。”
陈深扬一直在督促陈宝方戒烟,陈宝方见他伸手就觉得他是不希望自己抽烟,谁知他沉默片刻道:“给我。”
陈宝方抿抿唇说:“这可是好烟,你要是给我扔了,我会心疼的,我放回盒子里还不行吗?”
陈深扬没再说话,直接伸手将兄长手里的烟抽走了。
陈宝方正要心疼地吐槽几句,就听见陈深扬问他:“有火吗?”
陈宝方惊呆了,几乎是下意识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陈深扬拿了打火机和烟,直接转身离开了陈家。
“深扬怎么走了?不吃晚饭吗?”陈栩母亲走出厨房,望见这一幕有些纳闷。
陈宝方半晌才道:“大概,可能,不吃了吧。”
冬天的夜晚很冷。
临近春节,江城市街道两旁的绿植都挂上了彩灯。
陈深扬点燃了手里的烟,将打火机放进口袋,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缓慢抽着,步行在夜晚的道路上。
他走了很远,最后甚至快要离开了他所负责的辖区。
他转眸望向身后,烟早就抽完了,烟蒂灭了火,他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他已经很多年没抽过烟了,或者说,他其实并不怎么抽烟。
喝酒抽烟这种可能会影响人本性的东西,他很少去碰。
他对一切可能会成瘾的东西都敬而远之,不仅仅是出于性格,更是出于职业需求。
之前在刑警队,加班到深夜办案的时候,其他人都手里夹着烟,唯独他没有。
这么多年的习惯,在今夜功亏一篑,陈深扬站定脚步,夜风拂过他的面颊,那样刺骨的寒意,也不能让他稍微清醒半分。
另一边,路小雨也沉浸在黑暗之中。
倒不是街边正常的黑夜,而是屋子里的黑暗。
她回了家,从头到尾都没开过灯。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坐在这里都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这肯定是错觉,又没人死在这里,怎么会有血腥味呢。
她抬起头,借着月光望向对面的照片墙,那里挂着很多照片,大的、小的,各种尺寸。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照片墙前面,看着墙面上那属于曾经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瞬间,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妈。”她的手落在母亲的单人照上,那时母亲还很年轻,那样漂亮,那样优雅,笑得那样开心,那时候的她有没有想过后面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
她一定从未想过。
就连路小雨,也从来不会联想自己未来是否会恶疾缠身,含恨而亡。
她轻轻吸气,侧脸贴着照片,低低地说:“妈,我回来看你了。”
咔哒、咔哒,挂钟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这样正常的声音在此刻好像都接通了天堂,像是韩乔的在天之灵在回应可怜又无助的女儿。
“妈,我好想你。”路小雨直接将母亲的照片摘了下来,她很少去看母亲的遗照,因为她不想看见黑白色的母亲,她更喜欢看母亲没生病之前的照片,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自己,她很好,她甚至还活着。
“我来陪你过年了。”路小雨将母亲的照片抱在怀里,跌倒在墙边,低低地抽泣着。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
哪怕所有人都躲在角落里偷偷伤心,它依然在不断流逝。
天很快就亮了,夜晚走了,太阳升起来,照耀整个大地,似乎可以冲淡夜幕带来的伤感。
陈栩起了个大早,换了衣服打算去买药,然后直接去找路小雨。
他刚走到门口就被父亲抓住了衣领,陈宝方肃穆道:“往哪跑?”
陈栩叹了口气说:“爸,我有事,我同学生病了,我要去送药。”
“你同学没亲人吗,生病了还要你去送药献殷勤?你忘了今天要去许叔叔家拜访了?”
陈栩一愣,半晌才道:“……我还真给忘了。”他皱起眉,“爸,你帮我和许叔叔道个歉,就说我有事去不了了,等我下次……”
“你一个小辈,还要长辈等你?别扯没用的,老实呆着,一会跟我走。”陈宝方不容置喙地把儿子拉回了屋里。
陈栩无奈道:“爸,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很可能让你儿子错失真爱的。”
这可是路小雨第一次给他机会,他不想就这么错过。
陈宝方瞪眼:“你才二十岁就遇见真爱了?看来生病的是之前来家里作客的女孩子?”
陈栩没掩饰:“对,就是她,她现在自己在家,我真得马上过去,爸你就放我走吧。”
陈宝方叹息道:“可我们早就和你许叔叔约好了,言而无信很不好,爸爸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人。你先答应了别人,怎么又能安排其他事呢?”
陈栩一脸为难,陈宝方直接道:“你要去也只能等从你许叔叔家回来去,没得商量。”
陈栩很了解自己的父亲,知道他说没得商量就是真的没得商量了,他们家里敢违背他父亲的人也只有他小叔了。
万般思绪涌入心中,陈栩有些烦躁,使劲关上了门,换来父亲瞪眼也没好脸色。
他左思右想了半天,只能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过了一会才接通,一接通,他也等不及对方说什么,直接道:“小叔,你有时间吗?我真是想不到别人才来拜托你的,你要是忙的话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才有一个冷清的男声说:“什么事。”
陈栩低声道:“小雨生病了,还没好,她一个人住在以前的家里,我答应今天会去照顾她给她送药的,但我忘了我今天要和我爸妈去许叔叔家拜访,我爸不准我爽约,可我又放心不下小雨,她就一个人住在那,搞不好还会想起她妈妈。她室友现在放假回家了,她估计也不希望见到她父亲或者继母,那只会更加刺激她让她病得更重。我想了半天,除了我之外,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你就当帮我个忙,帮我去给她送个药,看看她好点了没有?等我从许叔叔那里离开,我会马上过去的!”
说了这么多,其实心里也没底,总觉得陈深扬不会答应,于是陈栩又附加了一句:“要是你今天忙,那就算了。我就是冒死,也得逃掉今天的拜访去照顾小雨。”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才有了回应:“我知道了。”
陈栩怔了怔:“什么?”
陈深扬说:“我会去。”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陈栩愣愣地看着手机,半晌才道:“可是,我还没说她之前家的住址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