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阳台上,种着花,很多花。林婧没有养过花,也算不上喜欢,她母亲倒是喜欢花,家里也养了很多花。林婧记得母亲最喜欢的是栀子花,但她的梳妆的柜子里,放着一枚破碎的栀子花胸针。林婧认出了楼下阳台上的花,有栀子花,月季,还有最容易养活的吊兰。林婧看到阳台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个比李思琪更加瘦弱的女人,她拿着水壶开始给花浇水——疲惫的一天结束了,现在是她真正放松的时刻。林婧看着她凑近那株开得异常好的栀子花轻轻地嗅了嗅,林婧看着那些她,风吹在她的脸上,带来了花的清香,她今天喝了不少,但她此刻却感觉如此清醒。
晚上的时候,林婧喝了一点酒,明天上午一上午没课,林婧可以不必去学校,所以她才这么肆无忌惮。喝酒这个习惯,是在西班牙养成的,那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好像都很喜欢喝酒。
季禾阳是很少喝酒的,这对运动员的身体是有损伤的,所以他也并不赞同林婧喝酒,林婧也没有到离了酒就不能活的地步,所以她结婚之后,也很少喝酒了。
趁着醉意,林婧打开了窗户,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她走到了阳台,从这里,她能够看到楼下,那里住的就是李思琪母女,她们家的灯亮着,也许是李思琪还在学习。
她们的阳台上,种着花,很多花。林婧没有养过花,也算不上喜欢,她母亲倒是喜欢花,家里也养了很多花。林婧记得母亲最喜欢的是栀子花,但她的梳妆的柜子里,放着一枚破碎的栀子花胸针。
林婧认出了楼下阳台上的花,有栀子花,月季,还有最容易养活的吊兰。林婧看到阳台出现了一个女人,那个比李思琪更加瘦弱的女人,她拿着水壶开始给花浇水——疲惫的一天结束了,现在是她真正放松的时刻。
林婧看着她凑近那株开得异常好的栀子花轻轻地嗅了嗅,林婧看着那些她,风吹在她的脸上,带来了花的清香,她今天喝了不少,但她此刻却感觉如此清醒。
她心里突然觉得痛苦,就连胃里也变得烧灼,她意识到了,一种具有强烈生命力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迸发出来了,但它却没办法出来,它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阻隔了,她的大脑里,没办法接收那些东西。
曾经季禾阳可以将那些所有的野蛮滋生的、令林婧感到无比痛苦的东西统统压制,它们害怕季禾阳,但它们不怕林婧。季禾阳、季禾阳、季禾阳……
她突然走进了房间,跑到了卧室,她打开了桌上的电脑,看着那些像虫子一样的文字,恶心的感觉再次袭来,像是自虐一样,她不断地看着,最后再次冲进了厕所,吐了个干净。
混杂着酒精的呕吐物很难闻,但林婧大脑里已经没有办法想到这些东西了,她用冷水不断地冲洗着脸,就像是想要冲刷她脑子里所有的文字一样。
望着镜子里像是一个鬼魅一样的自己,林婧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走到了卧室,拉开了书桌最底下那个柜子,看着那台已经很久没用过的笔记本电脑,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她将那台已经积灰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林婧用湿巾将那台笔记本电脑擦拭干净,然后插入电源。林婧翻开盖,心跳得飞快,上一次用这台电脑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前了。虽然她偶尔会拿出来检查一下,保证它不完全报废,但这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林婧抱着某种强烈的期待,渴望能够见到它再次闪起亮光。
这部电脑已经很多年了,圆圈慢慢地旋转着,林婧紧紧盯着屏幕,像是要看出一个洞一样。终于,屏幕来到了林婧无比熟悉的界面上。
林婧的手几乎是颤抖地打开了那个写着1的文件夹,熟悉的文字展现在林婧的眼前,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确从来没有改变过,她一直活在二十岁。
林婧合上了电脑,她确信她很早就患了某种会杀死她的病毒,季禾阳没有杀死它们,他只是让它们潜伏了起来,如今它们已经全副武装,卷土重来了。
夜晚,是最令人痛苦的,林婧蜷缩在床上,望着书桌上的那台旧的笔记本,外面的月光照射在它的身上,它仿佛自带着某种光晕。林婧闭上眼睛,那些熟悉的文字就会映入她的脑海里,她曾经写过那么好的东西,以至于需要余生都要去仰望。
她最后还是睡着了,也许是酒精的加持,也许仅仅是因为太累了。
林婧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她喜欢遮光很好的窗帘,给她一种不见天日的感觉,她不太喜欢光,也许是因为在西班牙的那几年接受了太多的阳光,也许仅仅只是因为,她不喜欢。
她又走到了电脑前,她发现她似乎找到了某种能够帮助她走出情感困境的方式——让自己陷入另一种痛苦之中,她又在尝试找回那种能力,但昨晚的尝试依旧失败了。
八年前,为了走出这种能力丧失的痛苦,林婧选择了走进另一种痛苦之中,而现在,情况则恰恰相反。
林婧打开那部旧电脑,创建了一个文件夹,她尝试着输入一些东西,一上午过去,林婧只写了不到1000字。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头痛欲裂,她觉得那上面的文字是那样的空洞,无力,和她八年前写的没什么区别,时隔八年的再次尝试,仍然是不成功的。昨晚那缕栀子花香味所带来的灵感消耗殆尽,任凭她怎样删改,那些文字依旧缺失着某种说不出的东西。
她又躺回了床上,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她终于睡着了,一直睡到了下午两点。季禾阳似乎一瞬间就被排除出了她的内心,她的心里,似乎只存在那张与其年龄不符的苍老的脸,和那朵纯白的栀子花。
夜里,林婧照常蜷缩在床上,她好像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之中,但与此同时,她又无比真实地活着。那缕栀子花的香味给林婧带来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也许可以被称之为灵感,那种东西也许会杀死她,但也许,能够拯救她。
第二天早上,她起的很晚,她昨晚没有梦见季禾阳,也没有梦到她的童年,一次都没有。她好像突然陷入了另一种感觉之中,就在一瞬间,她忘记了季禾阳的存在,忘记了那个并不那么美好的童年。
下午有课,林婧提前出了门,但她脑子昏昏沉沉,走到楼下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带钥匙,她在包里翻找着,没想到却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林婧正想弯身去捡起来,又想起自己穿的裙子,只好小心翼翼地想要蹲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附在了她的手机上,林婧抬头看去,是张熟悉的脸——江天曜,季禾阳的同队队友。
林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心里觉得奇怪,因为江天曜在林婧眼里,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林婧好像听季禾阳说过,这个赛季江天曜又受伤了,错过了好几场重要比赛。林婧不是很清楚他伤得怎么样,但林婧认为,比起她家楼下,他也许更应该出现医院里。
江天曜和季禾阳在青训时期就是有名的双子星,但江天曜是个玻璃人,长期受伤病困扰,所以他取得的成就和季禾阳相比,还是少很多的。
林婧和江天曜和林婧的关系并不算融洽。林婧和季禾阳的大部分队友的关系都处在一个相对和谐的状态。但林婧自己也很清楚,她心里的大部分里绝对不包括江天曜。因为在林婧和季禾阳谈恋爱时期,江天曜对林婧的态度可以用恶劣来形容,时常出言嘲讽林婧。
但很遗憾,林婧从来没有回应过江天曜的那些攻击,因为那些攻击对于林婧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她根本不在意,几乎从不理会,就像没听见一样和他说话。
江天曜知道每次攻击都是打在棉花上,但他每次被林婧无视之后,下次还是会阴阳怪气,林婧觉得他的这种行为很幼稚,更加不予理会。
后来季禾阳和林婧结婚了,江天曜反而安静了很多,林婧曾经还听季禾阳说江天曜在更衣室里藏着看书,被大家笑了很久,想来也许是年岁大了些,更加成熟了。
林婧本身也不是喜欢把情绪外化的人,更加不会把对季禾阳的情绪施加给无关的人,所以虽然看到江天曜的时候有些震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直起身来,对他露出了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
林婧其实已经做好了应对江天曜攻击的准备,不管他说什么,就当听狗叫了,毕竟林婧潜意识里,江天曜就是一个永远在找她麻烦的人。
江天曜看着林婧对自己笑的时候,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逃避了林婧的目光,然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手上的手机递给了林婧。他动作有种说不出的笨拙,看起来有点蠢,这句话没有夹带任何的私人情绪。
两个人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林婧以一句极其尴尬的好巧结束了一个尴尬的局面,但随即开启tຊ了另一个尴尬的局面。
其实根本不可能有好巧这种可能,林婧可以肯定江天曜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但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口出恶言,也没有借季禾阳出轨的事情嘲讽林婧。这让林婧有些意外,但林婧也不可能先挑起战争,所以也就只能简单问候一句了。
说实话,两个人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在林婧心里,江天曜也算不上敌人,最多算是一个有些讨人厌的人。她也知道江天曜人不算坏,只是嘴巴毒,她对江天曜的了解也很少,两人关系也没到能互唠家常的地步,也就导致她现在一句简单的对话也说不出来,两个人都尴尬地站着。
“你要出去了吗?”江天曜这样问道。
林婧感觉江天曜的嗓音有些哑,这句话问得比刚刚林婧的那句好巧还要令人尴尬,林婧从来没想过自己和江天曜之间会有这么尴尬的对话,奇怪的感觉在她心里越来越强烈。他没说难听的话,也没阴阳怪气,林婧都有些不习惯了。
江天曜身材高大,他和季禾阳差不太多,比林婧高出很多,所以林婧只能仰头看他,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婧伸手去挡,却发现江天曜已经伸手帮她挡住了阳光,他手掌的阴影投射在林婧的脸上,林婧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对,去上课。”林婧不想尴尬的氛围继续下去,所以她给了一个正常的微笑,试图将刚刚的那段对话掩盖过去,将两个人的对话正常化。
“哦,好。”
江天曜可能真的吃错药了,林婧记忆中江天曜很少用这么友好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面对林婧通常都是带刺的,林婧对他的评价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算是当着季禾阳的面,她也是这么说的。
“你有事吗?”听到林婧这样说。正常人也应该自觉离开了,可江天曜却还是站在原地,林婧觉得他可能还没想好该怎样攻击自己,所以才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毕竟他以前的每一次攻击都很可笑。
就在林婧有些不耐烦,想要随便说句什么话就离开后,江天曜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还好吗?”
林婧被这句话问到了,直直愣在那里,好久没说话。她已经在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否是江天曜了,江天曜的语气可以说是非常温柔了,她记忆中,江天曜很少这样说话,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的朋友。
当然也不是说江天曜脾气很差,虽然江天曜对林婧的态度不算好,但他却在队里有着惊人的好人缘,他和队里的每个人都维持着非常好的关系。
季禾阳很维护林婧,当时在网络上,没少回怼网友的恶意污蔑,他们的很多队友对读了很多书的人持有一种看不起的想法。所以一开始,大家对林婧的态度也都有些问题,但季禾阳每次都会很严肃地警告队友不要这样说话,甚至有一次差点和一个队友打了一架。
江天曜虽然对林婧总是“开玩笑”,但季禾阳却唯独非常容忍他,虽然季禾阳也多次对江天曜的行为表示过不满,但从来没动过手。当然,这也是因为江天曜后来学聪明了,很少在季禾阳面前说嘲讽的话,林婧自己都不在乎他说什么,就更不会专门去和季禾阳“告状”了。
如果要林婧说,她和季禾阳离婚谁最开心的话,江天曜一定榜上有名,林婧甚至觉得,自己和季禾阳离婚之后,江天曜会给季禾阳办三天三夜的派对来庆祝他重获美妙单身,但事实是,江天曜站在自己家门口,友好地问自己还好吗。
江天曜肯定也知道了季禾阳出轨这件事的,林婧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好,但林婧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作为季禾阳的好兄弟,共享着一份羞耻心。
“还好。”
见江天曜语气这么好,林婧反而说不出话来,刚刚想听狗叫的心思也被林婧强制消除了。江天曜的手还挡在林婧的头顶,林婧向上望去,他的手包了纱布,看不出来伤得重不重。
林婧是半个球迷,抛开一切不说,林婧其实是很欣赏江天曜这样的球员的,饱受伤病困扰,但却仍然坚持着,林婧知道江天曜经常受伤虽然和他自身体质有关,但和蓝金的教练也有关系,他们一直在错误地使用江天曜,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