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沈阙姓沈,但自小性子冷就同她不大亲近。五年前授业皇嗣留定,沈家移宅京都,二者更是不曾有书信往来。祖孙之间数年未见,亲情已是浅淡,他并非沈家耳目又素有三寸不烂之舌...倘若他当真‘公平公正’把聘礼带回,她沈家可不落得个宠妾灭妻?逼妻悔婚?沈老太太抬起久经岁月的沉眼,皱纹拧成团笑起来,“你去也是不合适,就留下来陪陪祖母吧。”沈阙的脸色差了些许,疏离平和两相交杂,脸上一哂,“阿弟不也才归京?兄长代父,无甚不妥之处,云归前去也好叫祖母安心。”
高声厉叱令沈夫人哑口无言,额头伤口隐隐作痛也不敢吱声。
真是不知崔雪时今日抽的什么疯,分明是她心甘情愿等候南瑾凯旋才在沈家待了五年!
如今闹成这样还想入宫请旨退婚,可不荒谬?
“雪时你来...”老太太见场面难堪,连朝崔雪时招手。
崔雪时可不想搭理,一副没听见的样儿,端端坐在椅上给自己添了杯茶。
按往常崔雪时早该跪在她床榻下按腿捶肩了,现下怕是铁了心要划清界限。
恐是方才南瑾母亲的话骂得实在过分,想到此沈老太太不悦地瞪了眼沈夫人。
沈夫人孟氏难为情地扭过脸捂起额头,装模作样轻轻嘶了几声。
沈南瑾咬牙:“崔雪时,你听不到祖母叫你吗?”
崔雪时眼都没抬,语中淡淡:“那你听不到我说的话吗?”
“你!不可理喻!”沈南瑾气到脸色铁青,甩袖揽住宋鸢。
“好了雪时,你消消气,你与南瑾相识即定亲,也不是没有感情,这些年你帮衬着我们沈氏,我这老婆子也甚是感激。”
沈老太太假惺惺地皱紧眉头,“崔家全族就剩了你一人,就算退婚,你又能去哪儿啊?况且我们沈家的聘礼已入了你舅父府上。”
最后那“舅父”二字咬得极重,这京都谁不知道崔雪时的舅父宣德泉是个名副其实的贪财小人?
吃着自家姐姐留下的财银,住着全京城最大的宅子,府上下人就足有八十。
别说要付下人月俸,就说他那满后院养着的小妾娇娘,胭脂水粉、珠宝首饰总是要使银子。
一个吃梨都不吐皮的奸商,他们沈家送去的聘礼,宣德泉定不会拿出来。
孟氏听此赶紧附和道:
“对对对,我们沈府也不是白吃你那点儿银子,聘礼足有一百三十抬呢,你想退婚就把聘礼也退回来!”
姜果然是老的辣,不过崔雪时正好有法子应对宣德泉,“好,宣家明日定会将聘礼悉数归还,绝不拖欠。”
沈南瑾忽然有些看不懂崔雪时了,他回京,她就因宋鸢入门和他争吵,还将祖母气病。
因他稍微护着宋鸢,她就闹着退婚,难道不是心生妒忌?难道不是心里太在乎他?
可眼下怎么就敲定了?而崔雪时还一脸无所谓且要解脱的表情,沈南瑾恼了。
他眉峰拢起,脸上浮出稚意,“退什么退!我可没同意退婚,再者女家若要退婚,需父母当堂,可崔氏父母皆亡。”
“你一人若执意退婚,按当朝国律,当杖六十!”
他这话说得有些耍小性子的口气,崔雪时无语地看着沈南瑾。
她前世究竟是怎么对他死心塌地,甘愿付出的?
“沈将军讲国律,也清楚你我三年不曾成婚,也可听离,只需我归还聘礼即可。”
崔雪时看着沈南瑾,又瞥了眼宋鸢,起身站在沈南瑾身前,仰头目光冷冷。
“还有你凭什么让我受刑?当初定亲,是你沈南瑾跪在我父母跟前立下毒誓,宣言此生绝不纳妾。”
“如今是你做不到,将军可要小心天道雷霆,保不齐哪天出门就被落雷劈死。”
说罢,雨日猛地“轰隆”一声,宋鸢攥紧沈南瑾的衣裳,竟莫名生怖:
“阿瑾既如此承诺,那我就入沈府做一个寻常婢女,只要能陪在阿瑾身边,我绝无怨言!”
“不消委屈你,我也曾向你承诺必娶你过门,不用担心。”沈南瑾温柔道。
“可现在委屈的是崔姐...”感手背发痛,宋鸢忙换称呼,“委屈的是崔姑娘,这样退婚,免不了旁人会说道。”
宋鸢走上前握住崔雪时的手,竟在她跟前跪下,“崔姑娘,我救阿瑾时并未想挟恩图报,后来知他有未娶之妻,也甘愿为妾。”
“如今沈崔堂而皇之退婚,于女子名声不利。”
又是这副假惺惺的做派,一句句都透露着为人着想。
可前世宋鸢也是这样在她眼前花言巧语,结果害得她身败名裂,惨死柴房!
而她被关在柴房的那半年时间,沈家早就将宋鸢抬为平妻。
只待她一死,宋鸢就是将军夫人!
甘愿为妾?崔雪时不禁笑了,一匹狼只会韬光养晦,绝不会甘居人后。
她满腔愤恨中眸色冷锐,一脚踹开宋鸢,“滚开些,挡路了。”
宋鸢暗暗捏紧手心,心底愤骂:“贱人!!”
崔雪时走到屋门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来到宋鸢跟前蹲下身捏起她的下巴。
她清晰地记得这就是宋鸢前世往她嘴中灌下毒酒的动作。
崔雪时露出明媚笑容,恨意促使她越捏越紧,“怎么?在心里骂我?”
“不...我、我没有...”宋鸢被看透瑟瑟发抖,往后挪动到沈南瑾脚边抱住他的腿。
见沈南瑾又想开口抱不平,崔雪时便道:“心疼就让她别演得这般拙劣。”
崔雪时潇洒转身要走,沈南瑾赶忙握住手腕,“你想去哪儿?”
“自是去宣府找舅父归还聘礼。”
“等等!”沈老太太起身走上前来,她到底是活了几十年,退婚一事怎会让崔雪时先拿了筏子?
她瞳中满饱歉意,话里却是,“雪时啊,你这样一走,我们哪知你是回宣府,而不是逃婚离京呢?”
“老太太想如何?”崔雪时问。
沈老太太瞧门外大雨如注,“外头雨大,就让南瑾陪你走这一趟。”
崔雪时不免失笑,原来将才沈老太太只字不提是在这儿等着她。
眼看都要退婚了,此时让沈南瑾再跟着她回宣府,街坊邻里一阵起哄,这聘礼怕是真拿不出来。
“不必了。”沉默良久的沈阙终于张口,他直了身掸着纯白衣袖,“我陪。”
“啊?你去?云归啊,你才回京还是不要为了这些事忙活。”沈老太太站不住了。
虽说沈阙姓沈,但自小性子冷就同她不大亲近。
五年前授业皇嗣留定,沈家移宅京都,二者更是不曾有书信往来。
祖孙之间数年未见,亲情已是浅淡,他并非沈家耳目又素有三寸不烂之舌...倘若他当真‘公平公正’把聘礼带回,她沈家可不落得个宠妾灭妻?逼妻悔婚?
沈老太太抬起久经岁月的沉眼,皱纹拧成团笑起来,“你去也是不合适,就留下来陪陪祖母吧。”
沈阙的脸色差了些许,疏离平和两相交杂,脸上一哂,
“阿弟不也才归京?兄长代父,无甚不妥之处,云归前去也好叫祖母安心。”
安心...是安息吧。
沈老太太见实在拦不了,便只好点头妥协。
如此只有遣人速去宣府放下消息,好叫他们对付。
崔雪时心里直跳,沈阙这厮却满怀笑意,还在她身侧垂眸道:“劳崔姑娘带路。”